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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30日 星期日

石田三成的忍城之戰—「のぼうの城」的舞台背後



提到石田三成的軍事才幹,除了他的粉絲為之嘆息扼腕的那場關原之戰外,一場較多人認識有印象的,當數天正十八年(一五九〇)六月,發生在武藏國的「忍城之戰」。近年在日本上映的小説改編電影「のぼうの城」便是以這場著名的戰事來作故事背景。


忍城模擬御三階櫓(埼玉縣行田市)


有看過「のぼうの城」,或者對忍城之戰有一定認識的朋友一定知道,這場戰事一直以來都是石田三成的一失敗」,為了方便不太熟悉的讀者理解,以下先交待一下傳統的説法。




「のぼうの城」中的石田三成(上地雄輔.飾)

簡單來説,傳統説法是這樣的:天正十八年(1590)五月,豐臣政權發動全國大軍討伐後北條家,對北條家領國進行全面攻撃,連下連降北條方的城池,其中,圍攻忍城(埼玉縣行田市)的則是石田三成、淺野長政(當時仍叫「長吉」)、淺野幸長父子以及木村常陸介等秀吉家臣。其中,眼見淺野父子先前已經攻下面的岩付城,急於立功的三成發現到忍城處於低窪沼澤地區,於是想到重施故技,複製當年主君豐臣秀吉水攻高松城和紀伊太田城,迫使頑抗敵人投降之法,迫使忍城投降。



忍城當時是當地的武士名門成田家的領地,然而當時的城主兼當家成田氏長身在小田原城,與北條家共抗豐臣大軍,而把守忍城的則是成田氏長的親族成田長親。忍城本身雖説處於低窪地區,但由於倚荒川而建,引荒川河道作護城河,反而不利大軍集中火力圍攻。而且,為了迎敵軍,成田長親指揮下的忍城守軍早已廣積軍糧,又引城外百姓入城助戰,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



面對忍城嚴陣以待的架勢,三成決定放棄強攻,命人築起土堤,準備改變附近的荒川河道,以及借助大雨,反利用忍城的特點,水攻忍城。不過,出乎三成的意料的是,期待的大雨一直沒下,反而是連日放晴。



雖然如此,土堤已成,圍城行動已開始,本無大問題,但過了幾天後,天空突然雷雨交加,在大雨如注之下,南方的堤圍出現大幅度的缺口,繼而形成滲漏,積的雨水從缺口向忍城反方向的攻城軍湧去,結果使攻城軍出師不利,造成少量死傷,而且淹水過後,缺口一帶成了泥潭,移動困難,三成指揮的攻城軍被迫後撤,最終石田三成「聰明反被聰明誤」,急於立功的結果卻是無功而返。



其後到達忍城的淺野父子同樣試圖水攻忍城,也是失敗而回。到了七月,隨著小田原城投降後,在城主成田氏長的指示下,忍城終於開城投降,忍城之戰終於結束。



上述的傳統説法主要來自後來成為尾張藩士的成田家譜,以及江時代的軍記物《關八州古戰(成書於一七二五年),還有以《古戰為藍本而成的《忍城戰記》。關於關東地區諸戰事的軍記物在《古戰》之前已有不少,如《北越軍談》、《北條五代記》等,而《古戰可謂當中的集大成者,因此也成為當時廣為流傳的書物,致使三成在忍城的失敗深深地烙印在人們的心裡。加上江時代的三成形象不佳,於是石田三成在忍城的「失敗」原因既是「天公不作美」,也是他無將才所致,所以他日後在關原大戰敗給「神君」德川家康的結局早已埋下了伏筆。



由於故事生動,而且又是史,不少人都信以為真,經明治維新直到現在,石田三成與忍城之戰已「關係密切」,難捨難離。不過話雖如此,軍記物畢竟只是後人的寫作,作者們大多與敘述的事件毫無關係,自然所記的容也大多是道聽途説的傳聞而已。那麼,站在歴史學的立場來説,當時忍城的戰況究竟是怎麼樣的?接下來就來重新考證一下這場戰事。



時間回到天正十八年五月至六月,從大坂一路向東的豐臣主力軍越過箱根山口後,石田三成、淺野長政等分隊向東北的武藏國西部推進,與從北陸道南下的前田利家、上杉景勝南北兩路分攻上野、北武藏的北條諸城。鉢形城(埼玉縣寄居市)、岩付城(埼玉市)、八王子城(東京都八王子市)以及忍城成為重點攻撃目標。



六月八日,總帥豐臣秀吉告訴加藤清正跟黑田長政石田三成與淺野父子,還有關東的反北條領主如佐竹、結城、宇都宮等豪族近兩萬人已經集結在忍城附近。不久後,上杉景勝跟前田利家等北陸軍也集結到忍城,可以忍城跟主城小田原城一樣,已經成了籠中鳥了。



這部分為止,與上述的傳統説法沒有大分別。接下來就是關鍵的築堤問題了,究竟是不是三成急功求成首先來看看六月十二日,秀吉寫給石田三成的信:



雖然我已下令攻伐忍城,但聽到汝等説城中乞求饒命,加上實行水攻,城中上下有過萬人,而鄰近諸也將成廢墟,故我決定批准饒城上下一命。


雖然秀吉在這裡提到了「水攻」,但有關築堤的事卻隻字未提,而且考慮到三成等人才在一周前到達忍城附近,現在秀吉已經有撤回水攻的想法。正當秀吉有這打算時,一天後的六月十三日,三成在未收到秀吉指令下,率先跟同陣的淺野長政跟木下常陸介聯絡,三成提到:



從閣下的回覆,確認包圍已經完成,先鋒也已經先行撤出。然而,既然水攻準備已妥,閣下卻要求城先撤出半數兵力,這樣是不是太過耗時?即使城方真的撤出半數人馬,那到時候他們兵力更少,我方再行攻,迫使他們早日投降,這也應該不影響到招降的安排?望閣下回覆是否同意我的建議。

從十三日的書信裡,看出兩個重要的要點。其一,石田三成的確有意盡早處理忍城的包圍作戰,所以對淺野長政決定先要求忍城撤出半數人馬,削弱兵力再迫降的手法有點不太同意。其二,也是更重要的是,結合前面秀吉的書信來看,對忍城實施水攻明顯不是三成單方面的考案,在十三日以前早已是包圍軍共知的作戰方針,而三成則只是參與的其中一翼,主要的作戰置權其實落在資更老的淺野長政跟木下常陸的手上。



因此,即使三成似有微言,攻圍的安排卻由不得三成來決斷,包圍仍然繼續。一周後的六月二十日,秀吉收到三成提交的水攻築堤的工事設計圖後,再向三成指示:



送來的圖我已經看過了,汝等務必早日落實完成……淺野長政與真田昌幸也會前來協助,汝跟他們商量,工事完成後,我會派使者過來視察。



換言之,秀吉雖然未必想實行水攻,但為了確保忍城方早日投降,繼續利用築堤工事來施加壓力,仍然是必然的心理戰術。雖然如此,忍城守軍當時早已按照淺野長政的要求撤出半數人馬,本就難有作為,根本不需要耗費兵力作持久圍困。因此,秀吉在不久後便命令前田利家與上杉景勝離開忍城,改赴小田原城外圍,負責與主力軍一起圍困小田原城,以求早日迫使北條氏政和北條氏直投降。



或許是看到前田、上杉為首的北陸軍離開戰線,淺野長政也似乎有意盡早了結忍城的包圍作戰,於是便儼如接納了三成當日的提議一樣,親自率兵向城方進行攻,事後獲得秀吉嘉許。但是,這個行動也跟三成早前的一樣,已經太遲,沒有意義了。



因為數日後的七月六日,小田原城主北條氏直已經向秀吉投降,後北條家的沒落已經無法逆轉,秀吉見主要敵人已降,於是便下令上杉景勝、前田利長回到忍城,協助築起堤堰的工事,秀吉對景勝等人



從速赴忍城,確保堤堰鞏固,我將於(七月)十四、五日左右北巡岩付,到時候經過忍城,將親自視察堤堰的情況,所以記得要用心做好工事。

早已勝利在手的秀吉當然不是去進攻忍城,如上所見,根本是遊山玩水的心情去視察自己下令修建的堤堰的樣子。綜合以上史料所見,我們已經可以清楚地整理出忍城之戰的實際情況:



一、下令修築堤堰的,其實是豐臣秀吉本人,石田三成只是奉命修築

二、秀吉多次提到要築堤水攻,這很可能從一開始都只想威嚇、展示實力

三、自六月底提交了工事設計圖後,已不能確認三成仍在忍城

四、以淺野長政的行動和秀吉事後的嘉賞來看,三成很可能已不在前線



換言之,《關八州古戰》均指石田三成與淺野長政共攻忍城的法其實可能只對了部分,大分都跟實際情況有異,起碼三成的確不是水攻的發起人。不過,上面已提到的成田家相關的故事、家譜以及《古戰影響力還是太大,石田三成成為水攻忍城的主角的誤會也一直難以被推翻,致使現在當地還是將僅有的堤堰遺址稱為「石田堤」,土史家甚至推定忍城東南面的唯一一個較高的山丘丸墓山古墳便是當年石田三成監督築堤的本營。





丸墓山古墳 (註:當年三成真的在這裡紮營的話,也不知道這是古墳)




從丸墓山古墳頂遠望忍城(紅圈)


最後,究竟當時的堤堰長度、高度是怎樣的?這個問題由於沒有確實又詳盡的史料作證,關東征伐結束後,已經沒有利用價的堤堰有點自動破損,部分則在江時代轉用為控制河水的堤圍,早已難以看清全貌,只有明治、大正時代的土史家基於對土的情懷,進行了詳細的推考,但依然各有各説,有的長達二十八公里,有的則只有十四公里等。不過也有法指石田三成當年修建的堤堰只是擴建當地原有的河堰,實際上不是完全的新修云云。




明治、大正時期土史家推斷的石田堤(紅線)


不論如何,我們可以肯定的是,強調忍城發生水攻,以及三成失敗收場的後世史料大多是只知其表,不知其實的附會之,而且即使是成田家子孫所寫的家史有提到水攻,但容上幾乎與當時的軍記物基本一致,於是我們不難推斷是抄寫了軍記物的容來呼應故事,也就是當時的成田家子孫早已不太清楚當年祖宗的戰鬥情況。再者,作為江時代的專用「抹黑專業」,把主角設定為石田三成也自然「順理成章」了。




石田堤部分遺址 (埼玉縣鴻市.石田堤史跡公園)


如今,靠著電影「のぼうの城」的熱潮,傳中的忍城之戰與石田三成「失敗」成為了當地宣傳觀光的「仙丹」,真相或許只存在於被研究專家之中了?

2018年9月24日 星期一

~因禍得福~從熊本震災窺探熊本城石垣的真相


大多數朋友去熊本都是因為熊本熊(?)跟熊本城,提到熊本城當然會提到那群有名的石垣,尤其是多年來被大力宣傳的「武者返し」急斜率的石垣,也會因此想到了那位有名的加藤清正,因為一般都相信他是「武者返し」的設計者。熊本城公園内的說明,以至一般向的書本都大概這樣說明。

不過,這在研究界卻又是另一回事,回到專業角度來說,與其說是「清正設計出「武者返し」」,不如在上句前面加上「相信是」,會更加正確。說實在,縱觀當今清正的各種史料,的確肯定他對增建「加藤熊本城」有不少指示和命令,但唯獨對「武者返し」以及急斜率的設計沒有留下線索。因此,嚴格、客觀來說,就是專業界裡在現階段無法證實加藤清正與武者返し有關。

而在這次熊本震災,熊本城慘遭重創的同時,專家們為了日後重建,對倒榻的石垣進行了詳細分析和調查,不得不說是一個因禍得福的寶貴機會。詳細的報告有待當局公布,但據筆者的了解,這次調查確認熊本城的石垣設計其實用於防震,多於傳統上說的防兵革之災,二重石垣的目的也就是為了加固本有的石垣,而這個工程由清正之子加藤忠廣,以至取代加藤家襲封肥後的細川忠利(細川忠興與伽羅奢所生之子)時代都在進行,尤其是在細川忠利接收加藤藩的熊本城時,已發現城郭破舊未修,有必要做加固修建工程,後來更多次為了防震而做調查、修繕。

那麼,如果說清正的「築城名手」傳說不假,但又證實不了他跟著名的熊本城石垣有關,那麼種種與他扯在一起的「傳說」又是怎樣形成的呢?

其中一個主因就是從前筆者提到的,由清正篤信的日蓮宗教徒在清正死後,於全日本廣佈「清正傳說」。在肥後細川藩基於政治考慮的認可下,這些傳說及英雄故事發展為「清正公信仰」,在肥後地區内外廣為流傳(詳見「生不如死」—加藤清正生前死後的評價大反轉 》)。經過二百年的洗禮,清正的築城傳說在「清正公信仰」加持下到了另一個層次。

至於「武者返し」這名字其實是很後期的江戶末期才出現的軍學用語,並非一開始就有的。配合肥後、熊本城的當地歷史,以及上述的「清正信仰」,清正與「武者返し」的關係在幕末-明治維新時期已是深入人心,直至現在觀光業推波助瀾下,這個傳說自然更加強化,連外國人的我們都受到影響了。


2018年9月21日 星期五

當新羅之子孫與阿伊努茅希利相遇 (伍) 江戶 明治篇導讀

文責:小編 陳家倫


此篇文章為小編太郎的蝦夷地專題-當新羅之子孫
與阿伊努矛希利相遇-系列專題 江戶明治篇的導讀文章。

未來也將會在同系列專題文章

-黃金、信仰與阿伊努茅希利-
-血鯡魚-
-明治篇 題名未定-

進行更詳細的介紹


江戶時代反抗和人的松前藩的阿伊努首領 沙牟奢允像(現已被拆除)



豐臣時代和人的勢力範圍只在北海道南端的渡島半島。且當時渡島半島還是有阿伊努部族的部落,因此蠣崎家(松前家)15~16世紀一直對抗的阿伊努部落其實一直都是渡島半島一帶的部落。



開創蝦夷地的江戶最北藩 松前藩的初代藩主 蠣崎(松前)慶廣



且值得注意的是和人跟阿伊努人是時戰時和,也有混居的,和人據點裡也找的到按照阿伊努習俗埋葬的墓地。


在這之前,即使是江戶時代,和人的勢力範圍也不過是在南部的渡島半島一帶,松前藩的立藩地就在此,和人沒有統治阿伊努的部落,而是以松前藩為中心,與阿伊努人做交易。

松前藩本身因為地處北方,農業本身就不易,加上人口稀少,因此對於家臣的知行是給予授權家臣擁有某些交易權利的,這些交易權利的對象自然是阿伊努人,而松前藩家臣們,則在透過和人商人們由他們承包負責實際業務,因此松前藩即使農業狀況不佳,但是靠者與異民族交易,就能擁有相當於規模5萬石的經濟實力。

但是還是必須要說,松前藩對於阿伊努人沒有直接控制,他們也沒有對阿伊努人做統治行為,直接管理阿伊努部落。最多就是他們透過名為威瑪目的交易,定期會把阿伊努各部族的首領叫來松前藩面聖,這個面聖的對象也不是松前藩主,而是德川將軍所派的特使。

之所以會這樣子,是因為當時的江戶德川幕府,其實也有小中華思想,以中華自居,如同明清兩代,對鄰近的臣屬國家或是部族透過朝貢貿易確認臣屬關係,德川將軍也玩起自己的朝貢貿易,透過名為威瑪目的貿易儀式,確認與阿伊努部族的關係。

但是還是必須強調,無論是松前藩或是德川幕府,都沒有直接控制或是統治阿伊努各部族,也沒有委任官員或首長進行治理,阿伊努的部落頭領也不需要幕府或松前藩追認才能成為自己部族的首領,

因此和人對於阿伊努沒有統治行為,也就無統一了,不然難道明清兩代也統一了朝鮮及東南亞諸國?


回過頭來,江戶時代和人的勢力也不是完全沒有北拓,但是基本上還是止於南方,對北方的發展,主要是一個一個貿易據點的建立,這些據點都是點跟線,且聚集在沿海居多,內陸地還是阿伊努部族的自由地。

且這些點跟線的貿易據點也不是松前藩直接統治,也不是有大量和人屯墾,在資料中可看到,在18世紀中期時,和人的貿易據點已經擴展到北海道中部,但是還是零散的點的型態。

且松前藩是沒有直接管理,而是將這些貿易據點交給商人負責管理(你管理 沒事別找我,有貨給我就對了!),和人商人再自行雇用和人警衛,來管理在貿易據點中被要求進行勞動的阿伊努部落,這些和人警衛很多是來自下北半島地區的流民,質素很差,對於阿伊努族欺壓及姦淫阿伊努婦女的事情時有所聞,所以後來才會有忍受不了的阿伊努青年不顧乙名(首領)勸諫決心反抗,最後引爆江戶時代最後一場大規模的阿伊努人武裝反抗,即1789年的國-目梨之戰(クナシリ・メナシ, Menashi-Kunashiri Battle) (:和人當時稱之寬政蝦夷蜂起),在商人無力鎮壓反抗之後,松前藩才終於派出火槍隊鎮壓,而透過這次鎮壓,和人的勢力範圍才勉強延伸到國後島等北海道北部及千島群島一帶。


但仍必須說,和人當時並沒有統治北海道中北部、內陸部及千島群島,他們只不過是貿易據點不斷的往北延伸到了那邊,也沒有統治治理阿伊努部族的跡象。

但反過來說,和人是否完全不介入與阿伊努人的往來及政治呢?也不對,在和人與阿伊努人的衝突中,最有名的事件當屬一六六九年的沙牟奢允[J1] 之亂,最初此亂事本來是日高地區的靜內川流域的阿伊努首領沙牟奢允的部族與其他的阿伊努部族間的漁業糾紛,但是最終在其他阿伊努部族「引狼入室」請求和人的松前藩援助下,形成了沙牟奢允與松前藩的對抗,也造就了沙牟奢允成為了阿伊努族在歷史上對抗和人抵抗的精神象徵及民族英雄的形象。

沙牟奢允像



回過頭來,和人甚麼時候開始「統一」了北海道呢?我認為是明治時代。明治時代大量的和人移民(不管是軍屯的屯田兵,戊辰戰爭落敗佐幕藩藩士的移墾或是有民間色彩的民間屯墾),才正式大量的和人往蝦夷地(現今北海道)的中部、北部及內陸部屯墾。

而對於阿伊努人的控制也是從明治政府開始,江戶時代和人雖然知道阿伊努人,但是基本上是認識,然後把他當成鄰人的狀態,並不認為他們是自己的一部分,儘管曾經因為有俄羅斯威脅導致出現許多拓殖論或是蝦夷地探險,甚至幕府為了對應赤蝦夷人(俄羅斯人)曾數度直轄化蝦夷地,但是和人基本上還是對阿伊努部族沒有明顯的統治及控制。

這種情況在明治時代大幅改變,除了大量和人屯墾外,明治政府也把阿伊努人當成是自己領內的領民的一部份,對他們進行統治,而且還從各種生活經濟層面上控制他們,如限制阿伊努的傳統狩獵行動,勸說阿伊努人勸農政策(這是個非常失敗要命的政策,以後本篇中詳談),對阿伊努人進行「和人化」的同化政策(江戶時代也曾經有,但是相對簡單,明治政府是全面性的),否定阿伊努的傳統文化習俗等,可說明治時代,和人才全面性的控制了北海道而非點與線,並企圖將阿伊努人納入日本政治圈的一部份,而非文化與政治上的「鄰人」及「夷人」。

另外阿伊努人的生活圈也不只蝦夷地(北海道)就是,至少可以確定在過往庫頁島及千島群島也是阿伊努人的勢力範圍,因此現在俄羅斯境內的這些地區也仍有些阿伊努人,且庫頁島在江戶時代是被稱為北蝦夷地的。







 [J1]日高地區的阿伊努族首領首長,與鄰近的門別町的阿伊努族因為漁業權糾爭而衝突的門別町首領在請求和人松前藩援軍後病逝,而盛傳遭松前藩毒殺,因而率領阿伊努族武裝反抗和人,最終遭到松前藩設宴誘殺之。

2018年9月14日 星期五

大友義統的失敗與沒落 (上)—名門殞落之謎





大友義統(後來改名叫「吉統」,但本文統一為「義統」)可以稱得上是戰國史上中一個評價一邊倒的人物。這個一邊倒當然是指負面,而且是極度負面的一邊倒。在一般的介紹裡,大友義統用現在的話來說便是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而且無才無能,將名門家族敗的徹徹底底的庸主。對不少戰國迷來,他在慶長五年(1600)九月中旬的石垣原之戰大敗給黑田如水,完全失去了東山再起的機會,不僅使他的評價永墜深淵,也鎖定了各人對他負面印象。

最近的人氣戰國漫畫《戰國》中,這個「無能富二代」的形象繼續被強調。而在早幾年的大河劇《軍師官兵衛》的煞科戲碼,同樣有大友義統以及跟黑田家有因緣的吉弘統幸(的場浩司.飾)出場,最終義統戰敗請降後,再被「安排」接受黑田如水重臣井上之房(高橋一生.飾)教訓一頓,搞得無地自容。當然,相信不少讀者讀到這裡便會問:難道大友義統又是一個被誤解的人材?請讓筆者在下面娓娓道來。

宮下英樹《戰國》中的大友義統

《軍師官兵衛》中的大友義統(增田修一朗.飾)




一、背負罵名至今的大友義統

首先,提到大友義統的評價,不僅在華文世界的戰國迷,就連在日本他的評價也是差得很。即使是研究大友家之風最熱熾的大分縣,當地的鄉土史家在著作裡都毫無保留地表露了他們對義統的討厭及批評,彷彿義統就是葬送了大友家的千古罪人一樣。



因此,在這情況下,大友家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其父大友宗麟,以及耀眼燦爛的豐後文化以及與基督教交流上,對於義統可算是不聞不問,「敗家子」幾乎是篤定的事實。

大友宗麟




其實,史料上有關義統的人物評,首先來自於與大友家交流甚密的耶鮮會傳教士的書信及報告書中。傳教士對於熱心傳教的大友宗麟自是讚賞有加,但對於信教、傳教立場左搖右擺的大友義統則完全相反。義統曾經與父親宗麟一起支持傳教,當時傳教士向羅馬教廷稱義統是「聰明有遠見」、「具備各種能力的君主」,但當義統後來受到大友家內反基督教的家臣、母親壓力,以當家身份改為禁止傳教後,傳教士便指他為「凡事毫無決斷能力」、「膽小怕事沒有勇氣」的昏君。



由此可見,耶穌會傳教士對義統的評價跟義統對天主教傳教的態度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其評價也充滿了主觀感情因素,我們不能輕率地片面摘取來衡量義統的能力。既然如此,為什麼每次史家提到義統時,還是會將傳教士這些感性的評價拿出來做傍證呢?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們會將傳教士的評價跟後來義統在豐臣時代的連串失態串連起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本文的主題—文祿侵朝之役時敵前逃亡之恥。



在這之前,義統還有幾件「失敗事件」。眾所周知,後來面對薩摩島津家的侵略,大友家陷入捱打狀態,尤其是在戶次川之戰後,大友義統放棄根據地豐後府中一事,讓大友家陷入全線淪喪的邊緣,幸好在豐臣軍主力及時登陸九州,旋即將島津家打敗,讓命在旦夕的大友家拾回一命。(有關戶次川之戰,請參考拙文:激戰戶次川!島津勝.仙石敗.長宗我部家大災難的名戰役!)



即使有如此失態,事後秀吉仍然給了義統高規格的待遇,賜姓羽柴和自己的「吉」字,又讓義統官拜高職,成為公家級別的大名。這些措施一般都認為是秀吉為了展示新生豐臣政權包括全國大小名家,才能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而且秀吉平定九州,接著又蕩平關東和奧羽後,緊接著打響入侵朝鮮王國,再劍指明帝國的計劃。大友家的根據地豐後位於北九州,自然也是入侵朝鮮的前線之列,大友義統在內的九州諸侯也因為地利之便,成為了秀吉入侵朝鮮的尖兵。



二、「敵前逃亡」之恥

到了文祿二年正月,即入侵朝鮮的第二年,大友義統好運終於到頭,迎來了他人生第一個真正倒楣的日子,一個他貽人話柄的大失敗。



前節的後提到,豐臣秀吉自文祿元年(1592)發動侵略朝鮮王國,實為劍指明帝國的大戰爭。第一年勢如破竹後,明帝國於第二年正月派兵救助朝鮮後,明帝國的援軍圍攻平壤,不久後終於擊破了當時攻佔該城的小西行長軍,小西軍傷亡不少下,小西行長被迫放棄平壤,向南撤退,而負責在平壤南方的黃州、鳳山一帶接應及支援的大友義統軍在小西行長來到前被指「陣前逃亡」,使僅率敗兵南撤的小西行長要繼續南下,來到黑田長政等人所在的開城暫避。

文祿之役(壬辰戰爭)關係地名




平壤城被明軍奪回的消息經小西行長傳到九州名護屋後,豐臣秀吉沒有立即作出處分,一直到了近四個月後的五月初,秀吉才突然向朝鮮在陣的所有大名發布合共五條內容的處分公告,更在文末寫道「讓豐後的膽小鬼們都來讀這信」,以示對大友軍表現的強烈不滿。結果,大友義統承擔罪責,被罰沒收豐後國領地,與數名重臣一起被送到毛利輝元領內的山口幽禁。叱吒九州風雲的名門大友家就這樣落得滿盤皆輸的結



不過,這裡還是有一處值得細思的地方。那就是為什麼大友義統會不顧罵名跟秀吉責罰而逃走呢?當然,上面傳統說法,包括鄉土史家都相信這是毫無疑問的失態,因為義統本來就是窩囊廢,根本顧不了這些,於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云云。


小西行長像(熊本縣宇土市)



考慮到秀吉是收取了小西行長的報告,意味著小西行長理應是將他的所見所聞直接報告出來,我們也不必過度地朝小西行長的為人去作誅心論。然而,我們還是要思考的是,撇開所謂的個性問題,大友義統與家臣們領軍全線逃退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除了性格外,另一個說法是指,大友義統派出家臣刺探平壤城外的戰況時,流出了小西行長已經戰死,全軍覆沒的消息,於是大友軍誤以為明軍已經殺到,家臣們心生恐懼,大友家上下亂成一團,爭相逃亡。這個部分最早而且傳得最廣的,就是後來黑田藩編寫的朝鮮戰爭紀聞類書誌裡,另外江戶時代書成的同類記聞也是異曲同工。



可是,另一方面,小早川隆景的家臣梨羽紹幽的回憶錄中也提到了大友軍誤信流言後撤退的事,但當中則提到一個少有人留意的部分,那就是大友軍的先鋒志賀親次是截獲了幾個從平壤城南逃而來的逃兵,他們都指稱小西行長已經戰死,所以才南逃而來,然後志賀親次便勸大友義統撤離。梨羽紹幽最後提到:後來大家都說是因為志賀親次的勸告,才使大友家被改易的。



當然,單看梨羽紹幽的回憶錄,似乎跟傳統的「陣前逃亡」沒有什麼大的差別,但筆者認為有三點值得留意,第一是傳統說法與梨羽紹幽的說法不同之處,在於前者是將問題放在志賀親次以及大友義統情報力不足,亂判情況,而後者則是因為大友家得到了來自平壤南逃而來的敗兵的消息,再判斷有後退的必要。



第二,明軍渡鴨綠江南下助戰,圍攻平壤城的消息傳來後,各線的日本軍將領人人惶恐,在各人的書信中都流露出各種對明軍人數的猜想及恐懼,由「數十萬」至「一百萬」,再到「多不勝數」,加上謠言傳聞滿天飛,可見日本軍諸將領對於明軍到來,客觀上都帶有惶恐不安的情緒,平心而論,這絕非只有大友家才心生恐懼。另一方面,當時小西行長請求大友義統以及黑田長政、小早川隆景等人的支援,而大友義統之外的人也是沒有出兵北上的跡象,最終卻只重罰了大友義統。



第三,日本軍入侵朝鮮的第一年(1592)的確勢如破竹,但事實上到了同年後期,即佔領王都漢城後,日本軍深入朝鮮半島,為了維持對各戰區的控制,兵力開始散,各軍的消息傳達也越來越不通順。同年八月,當時已身在黃州鳳山的大友義統寫信給留守豐的家臣時,便表達了對無法收到各友軍戰況的不安及焦慮,而且由於各地反抗日軍的遊擊作戰持續,大友軍在內的日本軍開始缺糧,軍心渙散的問題日益嚴重。



綜合以上三點來看,大友義統作為大友軍的統帥,輕率撤退的確是犯了軍紀,但卻又不是情無可原,只是我們後人知道小西行長最後的確沒有戰死,於是堂之皇之地反過來嘲笑大友義統無知、誤信流言。但如上述所示,明軍來到朝鮮半島後,各種惴測、不安籠罩各支日本軍,而且大友家以外,也有不少將領遭遇敗績,但也只有大友義統被判處改易的重罰,那麼,只對義統個人做批判指責,是否足能明白個中原委?


豐臣秀吉


說到這裡,我們有必要重新將焦點放回到秀吉在當年五月發布的處罰公告上。首先,處罰公告不是直接寫給大友義統的,而是秀吉事前先跟小早川隆景等在朝鮮的高級指揮官溝通後,再向全體大名發布這個公開處罰。前面提到,處罰公告裡羅列了合共五條關於大友義統自從跟隨豐臣政權以來各種劣跡斑斑,大小失當,以及自己對大友家的種種恩義。其實,這公告的寫法上跟六年前秀吉處罰為肥後一揆引責的佐佐成政時公布的處罰公告頗為相同,甚至可謂秀吉慣常的公關手法,用來力證他處罰大名完全合理、合法、合人情。



不過,既然秀吉下令的對象是大友義統,而公開的對象是在陣的各路大名,那麼秀吉的心思顯然不止於想向各人展示自己的大公無私,其實更像是一種殺雞儆猴,借大友家來警告各路大軍,以克服平壤城戰敗,明軍殺到所造成的心理、精神打擊。



對於當時遠在九州的秀吉而言,止血,穩定軍心,當為當務之急。換句話說,大友義統及大友家只是剛好被拿來當「反面教材」而已。事實上,義統最終即使犯下了秀吉口中的「陣前逃退」之罪,但也沒有被判處死,只是讓義統回到日本幽禁,他的長子義延代替父親繼續留在朝鮮作戰。這些安排表面上的理由似乎是顧念昔日情誼,但實際上很可能就是怕處罰大友家太重,會有反效果,使在朝的諸大名人人自危。



當時身在肥前名護屋,等待秀吉命令出兵的最上義光聽聞大友義統被改易後,向家臣說「大家都想像自己很可能會是下一個大友大人……自己的身命還有多久呢」,同時對於只有大友家被處罰,其他戰敗或撤退的將領安然無恙,義光說「眾人都以為他們也會被沒收領地,但到現在也沒有這樣的消息」。可見,秀吉處分上其實存在一定的政治考慮,談不上一視同仁。



那麼,究竟為什麼只拿大友家開刀呢?雖然秀吉沒有明示原因,但從秀吉決定沒收豐後國後的安排,可以看到一些端倪。豐後國被沒收後,部分大友家家臣獲秀吉賜與俸給,留在豐後;同時大友家被請出豐後之後,秀吉決定將豐後國分割成五部分,由自己的六位家臣入主豐後,即中川秀成、竹中隆重、早川長政、森(毛利)友重、太田一吉和垣見一直。事後,秀吉指示六人進入豐後國後,立即進行檢地,再上報。



以上的安排意味著秀吉有什麼想法呢?筆者認為秀吉選擇沒收大友家的領地並非隨意為之,而派出自己直屬家臣入主豐後國,又進行檢地也不只是形式上的例行公事。直接而言,秀吉選擇對大友家開刀,犯上軍紀是理由,也是藉口,其中一個主要點還是盯上了豐後國土地,作為強化侵朝前線基地的控制及補給,五人進入豐後便立即進行檢地也是為了將當地的米糧及生產力拿來補填朝鮮前線糧食短缺的當前危機。



同樣的例子在兩年多後也發生在小早川秀秋身上。當時秀秋也是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被秀吉命令改變領地,從筑前名島(後來的福岡)改到越前北庄。順帶一提,江戶時代的傳說指秀秋因為在朝鮮犯下濫殺婦孺之罪,又或者是在朝鮮作為名義上的統帥,表現不力才被處罰,這不過是後世人的附會想像,史料上均不能確實。

小早川秀秋


跟大友義統一樣,秀秋在筑前的領地被沒收後,由石田三成等人代為接管,變相成為了秀吉的直轄地。筑前名島的領地一直到秀吉死後,在德川家康跟前田利家的協調下交回給小早川秀秋。



大友義統與小早川秀秋的個案是否個別偶然的事例而已呢?除卻義統有明顯的「罪狀」外,兩者領地在事後同樣成為秀吉的「囊中物」,又位處出入朝鮮的地帶,沒收、改替領地似乎並不止於處罰,筆者大膽地推測這是秀吉為了強化前線控制,借機拿下這些地區的手段。



因此,筆者認為,先不論大友義統的「陣前逃亡」之罪是否得當、合理,秀吉下達處分公告,在整體效果上既一方面收到殺雞儆猴,警戒在朝諸將的威嚇效果,同時又利用五條內容,力數大友義統之過失,自己的大義大恩,可謂兵不血刃,堂而皇之地將豐後國收為己有,強化豐臣政權對前線基地周邊的控制,收一石二鳥之效。



總結以上的分析,縱使大友義統在豐臣政權以前表現也算是強差人意,而他跟大友軍在鳳山在兵荒馬亂之下選擇逃亡,雖不至於罪犯滔天,但在道德上、軍事上也是有過失,作一家之主是責無旁貸的。然而,以筆者的分析來說,大友義統之罪是否需以一國之地來相抵,則是另一個問題,而且是政治問題了。


那麼,領地被沒收,自己則被幽禁在山口的大友義統又是怎樣走上一輸再輸,在故國豐後敗給黑田如水,永遠失去回歸故國的機會呢?當中又有什麼值得探遵的地方呢?請留意下一篇《大友義統的失敗與沒落 ()—兵敗故國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