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是明智光秀？日光山最強傳說大檢證

從前我們在專頁裡談到了南天坊天海的身世，尤其是「天海是明智光秀的化名嗎」的問題，更是燴炙人口的話題，本文便來好好談一下，為這個問題作結。話雖如此，其實這個問題在日本也是壁壘分明，史學家一向對這個問題一笑置之，而坊間、相關地方的郷土史家以及小說家卻為此議論紛紛，互不侵犯也互不相讓。

有關天海是光秀的後身傳說，在目前的日光附近可謂人人皆知，筆者曾跟專門負責日光地區導遊的資深導遊談過，得知大部分導遊都深信天海就是光秀，甚至連京都的導遊也頗為認同，更對筆者說「這已經是常識了」。

那麼，在踏進考證的部分之前，首先要說說支持者認為天海是光秀的各種根據，簡而舉之，大概有以下幾點：
1、日光東照宮陽明門的天海木像上，天海的褲袴著明智家的「桔梗紋」
2、日光附近的明智平傳說是天海命名的
3、傳說天海第一次與家康見面時，如見故友般長談言歡
4、天海死後，與光秀有關的寺廟有獻贈香典。

在檢證以上的根據之前，有必要先介紹一下天海他本人。天海，全稱是「南光坊天海」，後來被賜尊號為「慈眼大師」，與金地院以心崇傳（本光國師）以及江戶初期巨儒林羅山一起成為了德川家康的政教最高顧問。家康死後，天海繼續得到第二代將軍德川秀忠，三代將軍德川家光的重用。

從史學上來說，的確天海的前半生並不見於史料之中，有關天海最早的史料要到天正十八年（1590），即豐臣秀吉攻打小田原北條家的前夕，當時名為「稻荷堂隨風」的天海跟隨佐竹家出身，早前被伊達政宗打敗，被迫逃離的蘆名義廣從會津來到常陸的江戶崎，隨風（天海）便因此來到了江戶崎的不動院繼續修行，並且一待便是十多年的光陰。由於天海與隨風的簽名一致，而且天海的嫡傳弟子胤海為先師撰寫傳記《武州東叡開山慧眼大師傳》中也提及到天海初名「隨風」，因此「隨風=天海」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根據胤海的記述，天海本是會津蘆名家的一族出身，十一歲出家後，十四歲在下野宇都宮的粉河寺學師，十八歲時改到比叡山神藏寺學佛，後來更到大和國（今日的奈良縣）興福寺學習，之後回到關東進入東國最強的學問之所—足利學校進修，在這期間更曾教導武田信玄天台宗要義，到了天正元年（1572）回到出生地會津，成為黑川城下稻荷堂的別當。

當然，胤海的記述可說是片面之辭，不少部分苦無傍證，但若按這記述來看，天海跟光秀之間並沒有明顯的交接點。

那麼，天海與家康是什麼時候初次相會的呢？目前來說，最早的可追溯到慶長十四年（1609）的時候。天海獲家康推薦，晉身成為僧正（注：佛教界中寺官其中一個高級職位，僅次於大僧正及權大僧正），並且與京都所司代（類似今日的京都警察局長）板倉勝重一起負責代表幕府與朝廷折衝。換言之，天海在這之前已經與家康相識，而且為德川家效命。

順帶一提，天海成為大僧正是在元和二年七月，即家康死後半年。在這之前，天海與崇傳兩人已著手為草創的德川幕府整頓日本的寺社制度，不過，跟積極參與政務的以心崇傳不同，天海更關心的是宗教方面的政策，以及專心作為將軍家及幕府的祈禱師，也因為這個原因，天海積極爭取自己坐鎮的川越喜多院獲得幕府許可，從京都「北嶺」比叡山手上，取得關東地區天台宗的總壇地位。

據時人的記載，天海天壽之長就連善於養生的家康都莫有可及，據記載天海是在寬永二十年（1643）十月二日圓寂，享年一百零八歲。因此，天海是在天文五年（1536）出生，以當時的醫療水平及飲食營養水準來說，可謂難得一見的人瑞。天海的高壽就連當時從朝鮮來到江戶的朝鮮通信使都有耳聞。天海死去前四個月的寬永二十年六月，來到江戶的朝鮮通信使尹順之更賦詩一首，贈予抱病不能見客的天海：

東來偶入大羅山，聞有長生不死仙，歲序已周三甲子，容顏猶侶舊丁年

「三甲子」即一百八十歲，顯然是誇張讚美之辭，但足見當時天海高壽的傳奇早已廣為人知。當然，按這個年紀推算，在年齡上天海完全可以跟光秀重疊，這也是不少人認定這不是巧合，反而是兩人是同一人的有力傍證，那麼，連帶上面提到的四點，接下來便要好好驗證一下真偽了。不過，由於第三、四點本身只是傳說，或者無法證實，所以以下只集中談最有人氣的第一點和第二點。

1、日光東照宮陽明門的天海木像上，天海的褲袴有明智家也用到的「桔梗紋」

日光東照宮陽明門的天海像及「桔梗」

事實上那個桔梗紋嚴格上不是桔梗紋，是叫「五瓜唐花紋」，屬木瓜紋的一種，所以說它是桔梗紋，也只是後人呼應故事的一廂情願。退一步來說，不論是五瓜唐花紋、木瓜紋還是桔梗紋都是在當時的衣服上常見的「紋樣」，所以不能代表這就是天海的家紋，更不算是什麼隱喻。

2、日光附近的明智平傳說是天海命名的
這個應該是目前最多人引為證據的說法，但其實卻是最為薄弱的。為什麼呢，因為翻查江戶時代至明治時代為止的日光地名資料，或遊記，由日光東照宮進入西邊的中禪寺湖的路線中，都沒有看到「明智平」的記載，那地方在當時並沒有特定的標記名字，附近的第一、第二伊呂波坂也是後來才命名，原本稱為「馬返坂」。

「明智平」最早的記錄要等到昭和年間，在這之前的明治時代也有一些佚名的說法指「天海=光秀」，但未曾提及「明智平」，所以，明智平的傳說其實是近代才開始的，配合1933年（昭和8年）東武經營的明智平吊索道開業，「明智平」的名字才出現。換言之，那很可能是當時配合開業而做的宣傳，但被後人拿來呼應故事。

的確，光秀跟天海在年齡上是有部分是重疊的，但先不說跟光秀同一時期活動的人多如牛毛，見過光秀，而又活到天海活躍起來的人也不少，如織田信雄等，天海能瞞天過海恐怕是不太可能的，相信他能夠做到的，恐怕只有我們這些從未見過兩人的後人了。

另外，認為光秀是天海的說法背後，不難想像就是暗示德川家康奪得天下，靠的不是自身的實力，而是天海（光秀）對宿敵豐臣家的怨恨，大力支持家康下才能成功，換言之，這背後存在一種質疑家康能力的潛意識，配合「明智平」傳說始見於明治以後，也就不難想像這是當時政治上狠批幕府的思潮產物。當然，對於只想有談資娛樂的人，以及想為旅遊日光多添樂趣玩味的遊客來說，浪漫主義、陰謀論的確是恰恰好的材料、調味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