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1日 星期一

詳論武田勝賴功與罪(二)—長篠之戰後的武田勝賴

大河劇《真田丸》中的武田勝賴(平岳大 演)

武田勝賴的治政時代,基本是沿襲信玄時的治政政策,大抵說他積極性不足也是事實,但也不能說勝賴什麼事也沒有幹。長篠之戰後的武田家,對於領土擴張(尤其是向西方的擴張)已是不太可能,這便關係到武田領國的經濟問題。第一大問題當然是財源。武田信玄時代的領國重視農業收益,再加上領國內各金山的產金作補助,還有後來併吞駿河後的東海道水運的滋潤。不過,目前來看,水運畢竟不是自家事,沿線各領主的水路控制權及政策也會左右水運的暢通,事實上目前還沒能夠準確算出駿河到手後,對武田家的幫助有多大,但肯定的是併吞駿河是開啟了武田家繼續今川義元「東海道稱霸」的舊路,進一步跟取今川而代之的德川家康為敵。

至於甲斐的金山,其實出現衰退是在天正五年前後,而真的處於停產或無法大量生產要到江戶時代。富士郡身延的湯之奧金山的產金,也到了元祿年間才大幅減少。所以勝賴面對的,是如果在產金開始減少的這幾個年頭,好好經營下去。武田家的商貿,在信長進行貿易封鎖之前(長篠之戰前),武田家的確控制了東山道的街道,結合與上杉景勝的聯盟,確保了從日本海方面獲得海鹽,因此從文書上找不到勝賴說貿易方面出現很大的困難(但無可否認領地停止擴張,令年貢及收入都受到影響)。

另外一個主要方法當然就是加強土地控制,也就是檢地及加速商業流通以換取收益。在勝賴的在位期間,多次的檢地(指出檢地)、直接掌握信州商人及藏前眾,增大財源,由信玄時代的以外征擴張賺錢,改為重商主義(這當然是因應了戰局改變而來的)。 同時,考慮到躑躅崎館的城下町已到了一定的飽和程度,無助於增大收益的目標,所以為經濟、政治的目的,勝賴在末年接受穴山信君的建議(《甲陽軍鑑》),命真田昌幸建築新府城,以把整個重心從甲府改到新府。

改遷主城,其實在武田家的歷史上也不是第一次,武田信虎由石和移到甲府,也曾引起反逆,故改都而引起不滿也不只是勝賴的問題,並不能說是勝賴愚蠢。至於勝賴選擇新府的主因,其一在於新府位處的七里崖比防守能力不高的甲府具優勢, 再者,附近為甲斐源氏始祖.武田信義進入甲斐時曾居住之地,具有權威作用。另外,建設新府城為新中心亦有利於領國的發展(雖然從滅亡的結局來看,那個時候做這些事或許已是多餘的),新府城下的平原地比躑躅崎館廣大,發展城下町的條件也較優厚,而且從宏觀來說,新府順著富士川可下駿河江尻,距離信州佐久郡也比較近,故新府事實上乃位於武田領國的中心區域的新都。

新府的建設本身是具有戰略眼光的,改到新府城亦並不是錯誤,新府城的設計集築城術最高水準於一身的城池,其地點及針對點完全是為了防止來自駿河方面的進攻,配合信濃的據點高遠城成為武田領國的兩大軍事重心。可是理想下的問題也特別多,傳說建城的負擔卻惹起木曾義昌的不滿而促使他叛變;財政政策對於國人層及農民來說,是十分困難的負擔,也終引起一連串的不滿及暗潮洶湧。

就連原本提議建新城之一的穴山信君,在武田滅亡後卻反過來批評勝賴強遷新都乃令重臣不滿、失人心的失政。所以信忠攻入信州時,除了仁科盛信的高遠城外,大都不戰而逃,這種情況令織田軍加快長驅直進,令未完成的新府城未有發揮其功能便被離棄, 這與其說勝賴一意孤行下惡果,不如說具半獨立勢力的一族、重臣眼見利益受損而無視戰略眼光,甚至前後矛盾,織田軍的來攻快,武田家也崩潰得疾如暴風。

平心而論,勝賴的一系列的改革,在對付信長及家康上是必須的,只是7年內整個戰國出現太多的變化,首先北面的上杉謙信猝死,引發御館之亂,實力大不如前。一方面,西方的本願寺一向一揆被織田信長一一討平,連毛利氏也開始遭受反擊。

反觀武田家內一族、外樣國眾的發言權及自立能力高,同時外無強援的勝賴要對付信長的話,只用國人的支持是不夠的,因為國人的向背本來就不穩定,長篠城的奧平氏不就是好例子嗎? 及至木曾義昌的謀反,的確是勝賴改革下的一個反發,這與其說勝賴是「政治低能」,不如說當時的武田家在信長的銳意針對、與德川、北條交戰下,實在難以平穩經營。從一般的政策構思來說,改革事實上並沒有錯誤,只是阻力及時間不足等成為至大的阻礙。

反過來想,勝賴在長篠以後的數年,不這樣做的話,又有什麼選擇…?相信也沒有什麼人可以想到,因為已是「如果」的問題。「如果信長突然原諒武田…如果家康突然死了…如果氏政突然與武田講和」不禁要問:這有意義嗎? 而且在勝賴繼位後不久元龜四年,就向家臣的內藤修理亮保證「不會亂聽佞人之言」,可見信玄死後的武田家內部對立十分嚴重,更何況是擁有半獨立能力的國眾?加上討伐木曾時一連串的意見對立、行動不一,已看到整個武田家已是分裂寸前。如果初期的對立都是勝賴的錯/責任的話,作為後繼的勝賴也是要負,但只是因其責而負而已。

所以,經濟面上的真正問題是,信玄死後的武田家面對經濟力、軍事力都完全強化的織田、德川聯軍(而且是比信玄時代的織田、德川強),短短的七年時間不足以讓武田轉型對抗,最終未完成改革,就遇到國人的反抗、家內既得利益者的反感。這是勝賴主導改革失敗的責任,但同樣也是勝賴無奈之處。而且,信長的來襲打從信玄倒向義昭方已開始,這個前代作的孽,由勝賴來承受,勝賴也不是沒有妥協,只是信長不容許而已。這就表明信長恨的,不是勝賴,而是信玄留下來的武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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