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南蠻屏風》繪看日本人眼中的來訪西方人

 文責:小編 陳家倫

近日好像因為某些事情，黑坊主成為大家的討論話題。

 

不過說來，１６世紀的大航海時代，究竟黑人在內的外國人是否在日本是非常少見的呢？

 

只能說可以說少見，但也不是完全見不到。

 

實際上在當時的日本各地，因為對海外貿易經商的關係，往往有不少外國人在各地行走，這些人包含唐人（明帝國）、朝鮮人、乃至西方人（南蠻人）等。

日本繪畫 南蠻屏風中的 黑人

 

這些外國人對於當時的日本人來說，並不把他們當成是自己人，因此也不會用管理日本人的方式進行管理，當然也有不少在種族優越感的情況下，視之為蠻夷，甚至是不把他們當人看。

 

關於這一點，最有名的就是明智光秀在本能寺之變後，黑坊主在二條御所為織田信忠奮戰後聽從繳械投降，明智軍士兵將黑坊主這位傳教士送給織田信長的黑人奴隸交由主公明智光秀發落時，說得很有名的那句

 

「這個黑人是動物，不通事理，又不是日本人，不用殺他，讓他回傳教士那裡吧」

 

（有問題請自行觀落陰找光秀～是他說的不代表就史論史的本專欄立場）

不把黑人當人看得明智光秀

 

總之在當時的日本，日本人有很明顯的「他者」與「我者」的意識。

 

各地也有不少「南蠻町」、「唐人町」等西方人或華僑聚集居住的地方，大名也常利用他們作為對外貿易的「外貿幫手」。

 

而在當時的九州、堺港及京都等地都能看到南蠻人的身影，九州更因為地緣及外貿的因素，更是西方人為首的外國人聚集的大宗。

 

那麼當時人對西方人有什麼印象呢？

雖然《信長公記》提及在天正九年二月二十三日（１５８１年３月２７日）時傳教士帶者黑奴來面見信長，讓信長大為吃驚，而太田牛一對這位黑人的身形記載也頗為詳細。

大河劇《軍師官兵衛》中織田信長與黑人的首次相遇

 

當中提及

「（天正九年，１５８１年）二月二十三日，來自切支丹國（基督教國，這邊指葡萄牙等）的黑人來也，（黑人）看起來大概２６－２７歲左右，這個男人全身像牛一樣漆黑，且有者健康且強壯的體格，更力大無窮，可匹敵十人以上之力，伴天連（天主教傳教士）將他帶來，並拜訪信長以跟信長進行致意。」

 

延伸閱讀：

魔王與黑人-信長的黑人家臣

http://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17/09/blog-post_27.html

 

可以想見，這位被稱為黑坊主，當今俗名彌助的黑人確實有跟信長見面，而信長也據說見到黑坊主時大吃一驚，不敢相信世上有皮膚全黑的人，在跟這位會懂簡單日文的黑人交談後，十份看中他，便跟傳教士要了黑人。

 

而且他的體格是相對於日本人來說，屬於壯碩力大的，因此即使是太田牛一也不經做了詳細的描述。

 

傳教士也就做了順水人情，將之給了信長，之後黑坊主捲入本能寺之變並在二條御所參與戰鬥對抗明智軍。

收留黑人在身邊的織田信長

 

在投降明智光秀後就被明智光秀以「是動物，不是人！」的理由送回給傳教士，以後動向變不明，可以說他的資料非常少，出現在歷史記載的時間也不過約１年４個月左右。

 

那麼除了這位黑坊主之外，當時日本是否還有黑人活動呢？

 

答案是，是的。我們其實可以從不少當時１６世紀末安土桃山時代或是１７世紀初江戶時代所繪製的描繪西方商人及傳教士來訪日本的《南蠻屏風》或是《南蠻人渡來圖》中發現葡萄牙人為首的白人商人及傳教士來到日本時，隨行的也有不少黑人。

日本的南蠻屏風畫中，也能看到黑人身影

 

這些黑人也融入了包含狩野內膳（１５７０～１６１６）在內的同時代的日本繪師的記憶中，因此被繪製出來，我們目前看到的各個博物館收藏的南蠻屏風圖，大都可以看到黑人在畫中活動的身影。

 

當時黑人也與葡萄牙商人及天主教傳教士一同行動，常出沒於九州、堺港甚至京都。

 

但是這些跟者白人商人及傳教士來到日本的黑人通常都是奴隸或是僕役身分，他們不少人本身便是１６世紀以來氾濫於世界的奴隸貿易的受害者。

 

雖然隨者奴隸主的白人商人及傳教士來到了東方及日本，但基本上還是脫離不了僕役跟奴隸的命運，我們在各個南蠻屏風中所見的黑人，也多半在繪畫構圖中可以看出是屬於地位比較低下，而從事替白人撐傘，又或者是拿行李乃至航海士等相對重勞動的工作。

從事航海士等重勞動的黑人船員

 

這些社會現象以及來日的白人及黑人的政經差距，也被日本人看在眼裡，而將之繪畫進創作的《南蠻屏風》中。

 

說道這我們就可以來看看日本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所收藏的《南蠻人來朝圖屏風》《紙本著色南蛮人来朝図屏風》

日本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　《南蠻人來朝圖屏風》《紙本著色南蛮人来朝図屏風》　史料數位化資訊

https://www.rekihaku.ac.jp/up-cgi/getdocrd.pl?tn=42&ti=60536&h=./history/w11716447468_32415&ch=1&p=param/syuz/db_param&o=41&k=20&l=&sf=0&so=

 

這屏風對於台灣人來說可能是相對熟悉的一副「南蠻屏風」，因為做為日本國家重要文化財的同作品，才於今年２月１日～３月１２日在台南的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的特展〈跨•1624：世界島臺灣國際特展〉中展出。

 

筆者也在今年二月底時前去立臺灣歷史博物館參觀同展親眼見聞《南蠻人來朝圖屏風》

〈跨•1624：世界島臺灣國際特展〉中展出的《南蠻人來朝圖屏風》

。

 

雖然〈跨•1624：世界島臺灣國際特展〉仍在展出（展至６月３０日），比較遺憾的是這副南蠻屏風已經在３月１２日結束展覽，隨者特展內容文物換檔而下架，因此臺灣的朋友目前可能暫時無緣參觀。

 

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　跨•1624：世界島臺灣國際特展　介紹

https://www.nmth.gov.tw/News_Content2.aspx?n=4105&s=199594

 

不過筆者在觀看時，也注意到了當中許多小細節的部分，除了和人、南蠻商人及傳教士之外，我們確實也能在繪圖中看到許多黑人的身影。

南蠻屏風中可以見到南蠻商人、傳教士以及黑人

 

但是多半都是屬於僕役或是重勞動者的身分，而如果看其他的南蠻屏風，如神戶市博物館所收藏的《南蠻屏風》，也能發現屏風中所繪的黑人的政經地位與日本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南蠻人來朝圖屏風》類同。

神戶市立博物館藏　《南蠻屏風》中從事船員航海士工作的黑人

 

神戶市立博物館藏　《南蠻屏風》介紹

https://www.kobecitymuseum.jp/collection/detail?heritage=365193

 

神戶市立博物館藏　《南蠻屏風》

其他版本的《南蠻屏風》亦如此，因此《信長公記》所載的黑坊主為信長收留，甚至參與了本能寺之變的戰鬥實屬少見，儘管最後他又被送回去給傳教士，而可能難逃重回奴隸的命運。

 

日本現藏《南蠻屏風》介紹

https://bunka.nii.ac.jp/heritages/search/title:%E5%8D%97%E8%9B%AE%E5%B1%8F%E9%A2%A8

 

說道這，那麼外國人在當時的日本，是否有成為武士的情況或案例呢？

 

只能說有，但不多，知名的白人武士三浦按針筆者就不提了，畢竟相信在大學長《仁王》以及近期走紅的影劇《幕府將軍》加持下，大家或多或少都認識這位英國航海士出身的日本武士。

以三浦按針(威廉亞當斯)為原型的光榮特庫摩黑暗死鬥遊戲 男主角 威廉

 

（延伸閱讀：

人物簡傳 三浦按針(威廉‧亞當斯)簡傳(1564~1620)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17/11/15641620.html

友誼之鐘-一場海難誕生的德川家康與西班牙的友誼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3/01/blog-post_7.html

仁王的女人～威廉‧亞當斯(William Adams, 三浦按針)與他的女人們～(壹)-英國人妻-瑪莉‧海恩(Mary Hynn)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0/09/william-adams-mary-hynn.html

仁王的女人～威廉‧亞當斯(William Adams, 三浦按針)與他的女人們～(貳)日本人妻-梅華王院妙滿比久尼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1/09/william-adams.html

仁王的女人～威廉‧亞當斯(William Adams, 三浦按針)與他的女人們～(參)平戶情婦 無名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1/09/william-adams_01554259725.html

亞當斯與西洋自鳴鐘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4/05/blog-post_16.html

 

《將軍》(Shōgun)- 西方人筆下的三浦按針與決定天下之戰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0/09/shogun.html　）

 

除此之外另外列舉兩個案例，此兩個案例都發生在毛利家。

 

分別是毛利家的重臣張元至及村田安政。

 

張元至又名張思潮，是移居日本的第二代移民，他與父親張忠是明國人，據傳張忠原本在明帝國做官，因官場仕途不順遭人誣陷，乃打算舉家遷往朝鮮，後因為暴風來到了日本平戶，並因緣際會為毛利家效命。

 

延伸閱讀：

毛利家臣團中的異邦人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18/01/blog-post.html

 

張元至自幼就成為毛利輝元的近習，並改名張六左衛門元至，在毛利輝元主政後，不但賜與他二千八百六十三石為知行，更讓張元至跟二宮就辰（毛利元就私生子，毛利輝元叔叔）等毛利重臣職司毛利國政。

 

後又讓張元至負責教育毛利秀就，但是之後因為被懷疑私通毛利秀就乳母而自殺，有這奇特的經歷，甚至可以一度混到百萬石大名毛利家的重臣，領地２８００石更是遠超過知名的三浦按針（威廉亞當斯）的２５０石的十倍以上，張元至絕對可以說是毛利武士的代表，但同時也是特例中的特例，而張元至的後人也在張元至死後繼續侍奉毛利家，成為長州藩士。

 

另一位案例則是毛利家臣村田安政，村田安政則是朝鮮人，他與他的姊姊阿瀧因為豐臣秀吉入侵朝鮮而流離失所，最後輾轉來到了日本。

村田安政的姊姊 茱莉亞．阿瀧(Julia otta)

 

姊姊阿瀧先是被小西行長收養成為其義女並受洗成為基督徒，之後在小西行長沒落後，則侍奉德川家康。

村田安政，則在朝鮮戰爭中與姊姊阿瀧走散，並輾轉來到了毛利家的領地，並在之後成為毛利家臣。

 

延伸閱讀：

流轉的朝鮮基督徒-茱莉亞．阿瀧(Julia otta)-(上)義女與侍女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3/04/julia-otta.html

 

多年之後，姊姊阿瀧打聽到失散多年的弟弟的下落，在互通幾封書信後，確認彼此是找尋多年的姊弟，阿瀧乃邀請村田安政來駿府見自己，據說阿瀧之主德川家康當時還賜與了小袖服飾給村田安政，之後村田安政以長州藩士的身分侍奉毛利家，子孫也成為長州藩士。

茱莉亞．阿瀧(Julia otta) 親筆書信 萩博物館藏
書信為阿瀧得知弟弟存世後試圖打探村田安政是否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

 

從這幾個案例，我們還是能看到在戰國時代，有一些外國人歸化成為了日本武士，甚至因此有了封地及俸祿，但是儘管如此，這類進入武士階級的外國人仍屬少數中的少數。多數的外國人在日本，仍是被視為「異邦人」，而未能完全融入於日本的社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