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責:小編 陳家倫
香責:小編 陳家倫
在戰國同好熟悉的三位天下人中，受到戲劇及遊戲等的影響，織田信長往往給人一種喜好西洋事物等外國物品的印象，另一方面受到子孫驅逐西班牙及葡萄牙船，進行被後世人稱之為「鎖國」的邊境管制，最後的天下人，並建立武家政權江戶幕府的德川家康，則給人一種保守、甚至排外的感覺。
(關於鎖國 可參考本專欄文章
江戶時代日本其實不曾鎖國？江戶時代的「鎖國論」創造、傳播與再定義-Complete Edition
http://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1/12/blog-post_22.html
)
確實德川家康推行禁教等政策，給人一種保守排外的印象，但是嚴格來說家康的禁教政策，某種意義上是蕭規曹隨，承繼豐臣秀吉的「日本!乃神國也!」的神國思想政策，以及豐臣秀吉下令的伴天連追放令(傳教士流放令)以來的打壓基督教的政策。
那麼德川家康是否就跟外國事物，甚至是天主教傳教士後盾的西班牙帝國勢成水火呢?
現在收藏於日本靜岡縣與德川家康有深厚淵源的久能山東照宮的一個16世紀打造的西洋鐘，以及西洋鐘背後的故事或許會讓我們對這位看似保守的幕府將軍有新一層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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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國家重要文化財 西洋鐘 久能山東照宮藏 |
在1609年時，西班牙的菲律賓總督唐‧羅德里哥(Rodrigo de Vivero)在返回墨西哥途中因遇暴風，搭乘船隻聖方濟號(San Francesco)漂流至日本上總國岩和田村(千葉縣御宿町)。
唐‧羅德里哥(Rodrigo de Vivero)的紀錄中曾提及自己在日本被幽閉48天等候發落後，由一位英國航海士帶來的傳達幕府下令解放羅德里哥一行人及給予到幕府的通行證等，而此英國航海士便是大家所熟悉的威廉．亞當斯(William Adams)，也就是近年來以仁王之名聞名的英國出身的日本武士-三浦按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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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榮特庫摩風靡世界的黑暗戰國動作RPG遊戲《仁王》中的威廉 近期也成為了威廉亞當斯 最新形像的代名詞 |
根據羅德里哥的記載，亞當斯隨同羅德里哥等前往江戶，並在江戶向羅德里哥等人說明自身來自的經歷。當中羅德里哥的記載提及
「(亞當斯)他是因為在日本遇上船難，而在此地居住了2年以上，亞當斯是一位精通地球形狀學及數學的專家，皇帝(德川家康)對這些學問非常感興趣，而想要學習，因此給予了他許多得以便宜行事的恩惠。」
(關於 歐洲人稱德川家康為皇帝的問題 可參考拙作
日本皇帝-德川家康!!?
http://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1/12/blog-post_88.html
)
在羅德里哥一行人落難日本的這段期間，威廉．亞當斯做為歐洲人，成為幕府接待這群西班牙人的翻譯及聯絡人，另一方面，幕府也曾在四年前命令亞當斯依照自己的航海士經驗打造一艘西式帆船。
對於當時的德川家康來說，除了積極與朝鮮、明帝國修補關係，試圖修補因為豐臣秀吉發動的侵略戰爭而導致與兩國交惡的外交關係，也積極與安南、西班牙等海外國家擴展海外貿易，因此德川家康也極希望能夠打造一艘日本國產的可以遠洋大海的西式帆船，讓日本的船隊可以航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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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積極與外國通商與發展外交關係，乃至發展海外貿易的 大御所 德川家康 |
亞當斯最初婉拒了將軍的命令，說明自己只是航海士，沒有打造西式帆船的技術，但是在德川家康的熱情關切下，表達「你只要盡自己最大努力就好」，最終亞當斯還是硬者頭皮為日本打造了第一艘西式帆船。
當幕府了解遇到船難的馬尼拉總督唐‧羅德里哥的情況後，德川家康及幕府也很爽快的決定將亞當斯監造的日本第一艘西式帆船借給羅德里哥，讓他們平安返回新西班牙(美洲內的西班牙領)。
唐‧羅德里哥等一行人後來得到幕府的搭救，一行人等八十多位西班牙人得到幕府協助，以亞當斯(三浦按針)替幕府打造的日本國產的西洋帆船航向美洲阿卡普高(Acapulco)，並得以在1610年返國抵達墨西哥市。
我們在亞當斯寫給朋友的書信中也能看到相關的紀載
回憶這段造船往事。
「(來日)經過四、五年(1604~1605年)的年末，皇帝(德川家康)突然召見我，並說希望打造小船，我也說明我並非造船技師，也沒有那樣的知識。
然而皇帝卻說，盡你最大可能努力就好了，不需要說一定要打造豪華的船艦。
因為皇帝這樣說了，我乃接受皇帝的命令打造了噸位80噸的船艦，該船是採用我等(西方)的方式進行打造，皇帝在完成後也搭乘同船進行驗收，並非常的滿足。也因此(造船之功)我得到了皇帝的器重。
……同船在經過一兩次航海後，王(家康)命令打造另外一艘船艦，這次則完成了120噸位的船艦，我並率領同船從京都航行到江戶，其距離相當於從倫敦到利澤德(Lizard)[1]
，或是蘭茲角（Land's End）[2] 。
1609年時，王(家康)將同船借給馬尼拉總督，總督等80位西班牙人一同搭乘該船航向阿卡普高(Acapulco)。」
為了答謝幕府對於自己在日本遇到船難，不但善意款待，更借出船艦讓自己可以安然返回墨西哥的出手相救義舉，唐‧羅德里哥乃在回到墨西哥市的隔年，1611年派遣塞巴斯蒂安·維斯卡伊諾(Sebastián Vizcaíno)以答謝大使身分來日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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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巴斯蒂安·維斯卡伊諾(Sebastián Vizcaíno) |
這位塞巴斯蒂安·維斯卡伊諾來到日本後，面見幕府將軍德川秀忠、大御所德川家康，甚至是「奧州王」伊達政宗，並在面見大御所的時候，贈與馬尼拉總督羅德里哥感謝出手相救的回禮西洋鐘。
此西洋鐘也成為見證日西關係以及幕府與西班牙曾經關係友好的見證。至今仍被收藏在與江戶幕府有淵源的久能山東照宮，並不時會公開展出與世人見面。此鐘底部刻有製造年份「1581」的銘板，而當2014年靜岡大學對此鐘透過X光進行調查時，發現銘板下浮現新的文字「NICOLAVS DE TROESTENBERCH ME FECIT ANNO DNI 1573
BRVXELENCIS」。而調查出此鐘的正確製作年分應該是1573年時由NICOLAVS DE TROESTENBERCH於布魯塞爾製造，並由侍奉西班牙國王的鐘錶師Hans
de Evalo於1581進行改造及重新署名。
換言之若根據2014年靜岡大學的調查，以及佐佐木勝浩、齋藤耀二人在2016年發表的論文〈久能山東照宮に保存されている1581年ハンス・デ・エバロ銘置時計の機構と由来〉來看，則可確定此西洋鐘於1573年在今日比利時首都的布魯塞爾製造，並在1581年由西班牙的鐘錶師進行改造，因此西班牙人贈與德川家康當時已經是將近40年的古董貨，但是仍不減其精密與美麗，且根據調查，同鐘也是日本現存最古老的機械鐘，2012年時大英博物館也曾對該西洋鐘進行調查，確認該西洋鐘保持99%的原始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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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存良好 現收藏於 靜岡縣久能山東照宮的 日本國家重要文化財 西洋鐘(1581年製造) |
負責帶來回禮西洋鐘的西班牙人維斯卡伊諾，得到幕府的許可，對東日本的海岸進行調查，尚可一提的是，此調查海岸行動遭到威廉．亞當斯大力反對，亞當斯曾經提醒幕府如果讓西班牙人測量日本海岸，找出可停靠的良港及海岸線實況，恐有海防的國防風險，但是仍無法勸阻幕府同意維斯卡伊諾進行測量。
經過兩年左右的測量維斯卡伊諾完成任務，並提交一份測量圖給幕府，便在1613年10月28日(慶長十八年九月十五日)，於伊達政宗領內的奧州牡鹿郡月浦(今宮城縣石卷市月浦)以船長身分率領以支倉常長為首的180人(150名日本人、30名歐洲人)的使節船，搭乘Sant Juan Bautista號(聖若翰洗者號)前往美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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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宮城縣石卷市渡波的慶長使節船博物館(Sant Juan Bautista號館)的復原船 Sant Juan Bautista號 |
這次的長達七年(1613~1620)的出使行動，也被稱為「慶長遣歐使節」，一般認為是伊達政宗派遣使節企圖與西班牙商談與新西班牙(西屬美洲)的貿易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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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派遣使節與西班牙洽談與新西班牙通商事宜的伊達政宗 |
但是實際上此次出航也是有幕府的背景因素在，除了Sant Juan Bautista號(聖若翰洗者號)的打造，幕府的船手奉行向井忠勝便曾派遣十名船匠前往仙臺參與造船。
伊達家的官史《貞山公治家記錄》中便提及
「在致信給(幕臣)的向井將監(忠勝)後，(向井忠勝)便派船匠前來仙臺……(略)……而(政宗)公為了渡海前往南蠻國(西方國家)而曾與將監(向井忠勝)商量，並在其(向井忠勝)協助下打造。」《貞山公治家記錄》(慶長十八年三月十日/1613年4月29日)
「……(略)……將監即向井將監殿忠勝，由於出使南蠻(指西方國家)的船隻之事曾諮詢將監殿，因此也答應(在同船)放上一些將監(貿易)的物品。」《貞山公治家記錄》(慶長十八年四月朔日(一日)/1613年5月29日)
「向井將監寄信過來並寄來祈禱黑船(Sant Juan Bautista號)(航海順利)的御守禮，黑船乃是渡海前往南蠻國(西方國家)之船。」《貞山公治家記錄》(慶長十八年九月六日/1613年10月19日)
都在在顯示幕府的船手奉行向井忠勝在伊達政宗的慶長遣歐使節船的出使行動中扮演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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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打造Sant Juan Bautista號上扮演要角的幕府船手奉行 向井忠勝 圖取自 遊戲 信長之野望 新生 |
Sant Juan
Bautista號首航之時更有向井忠勝的家臣參與航行甚至裝載向井忠勝的貿易商品，船中也搭載者大御所德川家康及幕府將軍德川秀忠贈與新西班牙的墨西哥副王的禮物，因此慶長遣歐使節的歷史意義，與其說是仙臺藩獨自進行的一次外交行動，更不如說是一次幕府與仙臺藩聯手合作，共同遣使前往西班牙洽談日本(幕府+仙臺藩)兩個日本政治實體與新西班牙貿易通商的一次貿易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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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贈禮準備贈送新西班牙副王的幕府將軍 德川秀忠 |
然而就在使節團出航的三個月後，慶長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三日(1614年2月1日)，幕府下達禁教令，並開始迫害日本國內的天主教徒，幕府的這一行動，重創耶穌會及方濟會等西方傳教士將近70年在日本的傳教事業，更讓傳教士後盾的西班牙帝國開始懷疑日本帝國其實是玩雙面人手法，因此冷落了支倉常長為首的日本使節團，最終使節團只能在通商談判失敗的情況下，於元和六年(1620年)夏天黯然回到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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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貿易談判任務失敗，只能黯然歸國的伊達家臣 支倉常長 |
家康死後的寬永元年(1624年)禁止西班牙船航日及寬永十六年(1639年)禁止葡萄牙船航日，更是使得日本與西班牙帝國之間的關係一去不復返，直至近代的19世紀，明治維新以後才重新恢復日本及西班牙兩國彼此之間正常的國交關係。
更多關於德川家康與西班牙，以及三浦按針及維斯卡伊諾的故事，也敬請期待筆者參與的日本史專欄新書《江戶時代》(書名暫定)中的篇章〈金銀島大探險-威廉．亞當斯(William Adams)與塞巴斯蒂安·維斯卡伊諾(Sebastián
Vizcaíno)的日本足跡!〉、〈慶長遣歐使節-支倉常長的遠航以及其背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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