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除了是互相殺伐的時代,也是西學衝擊日本的時代。首先是鐵砲經種子島傳入日本本土,然後是耶穌會傳教士赴日布教。鐵砲和天主教的傳入,在日本激起千層浪,改變了戰爭和文化形態。
日本自古以來有跟大陸、琉球和朝鮮半島交流,而佛教的傳播也讓人認識到天竺這些國家,但是他們對於西方世界卻是一無所知。不過日本島民對於外來事物並不特別抗拒,除了幕末時代對於黑船來航有較誇張的反應外,基本上並不會排除外國文化,甚至能夠去了解和接納。
當然,文化間的碰撞,在一開始時總會遇到保守人士的阻撓,就像千五百年前佛教傳入日本一樣,有人不願崇拜來自外國的神明,還是得靠天皇和蘇我氏「身先士卒」親身奉佛,才讓佛教順利傳入。經過一代又一代高僧大德的言教身傳,鑽研理論,建設社會,將日本打造成一個佛教重鎮,直到今日,佛教人口佔日本全國人口超過四分之三。
天主教傳入日本之時,佛教植入日本土壞已有千年,可謂根深柢固,耶穌會傳教士甫來到日本,就發覺日本人受佛教文化薰陶極深,難以用天主教教義撼動他們,不得不巧妙運用「語言偽術」哄騙民眾,讓民眾認為天主教與佛教的概念其實差不多,這樣民眾就會接納。不過碰壁的情況還是很多,一來葡國與日本的生活習慣本來就差異極大,二來日本已經發展出一套完整的宇宙生成觀,天主教的創造主理論很難找到位置插進日本人的宇宙體系,傳教士在面對掌握豐富知識的僧侶面前,便顯得有點乏力。
例如在生死觀方面,兩者的主張也大不相同。佛教認為一個人的靈魂會隨同肉身一起消滅,天主教則認為靈魂是永恆不滅的,並且將在末日時與肉體再度併合。佛諾伊斯在寫給本國的書翰中就提及過傳教士與佛教徒的論爭(1565年3月6日書翰),佛教徒質疑天主教所說人死後靈魂不滅,那麼其他動物死後也一樣靈魂不滅嗎?人死後的靈魂又何去何從呢?書翰中並沒有提及傳教士的反駁,在《日本通信》一書中亦刪除了這一節,恐怕是傳教士無言以對,卻不好意思讓本國知道吧。
其他的質疑還有「如果天主這麼善良,為何遲到現在才傳來日本?」「如果天主這麼慈悲,為何造不出沒有不會犯罪的人類?」「為何善者得不到善報,而讓惡人橫行無忌?」等等。
日本的佛教徒在傳教士面前展現強大的邏輯力、批判力和辯論力,連傳教士都束手無策,甚至寫信要求本國派遣一些既富學識又能言善道的僧侶來日本「參戰」(1571年5月25日書翰)。直到當時,日本人改信天主教的比例,遠比他國人改信天主教為低,要說服日本人改宗是一件十分艱巨的工作。
不過天主教在大名階層似乎較受歡迎,傳播也相對順利。我們知道最早接觸和允許傳教士在領內布教的是島津貴久,但他本人並沒有改宗。後來愈來愈多大名改信天主教,比較著名的有大村純忠、有馬晴信、大友宗麟、黑田官兵衛、一條兼定、高山重友、蒲生氏鄉、細川忠興等等。他們改信天主教的原因,大致上有兩點:一是爭取貿易機會,二是真心信服天主教義。
九州大名改信天主教,大多是為了貿易的利益。例如大友宗麟,是先出家為僧再改宗的,他的正室奈多夫人卻是虔誠的神道信仰者,兩人為了改宗問題鬧得很大,波及兒子和家臣團,但大友宗麟確實受惠於傳教士,從與葡國的貿易中得到鐵砲、玉藥(鐵砲的鉛彈)和佛朗機大砲(國崩大砲),以武器的力量和先進性來說,在九州可說是無人能及。
高山重友 (右近) |
而高山重友可說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他的父母都是天主教徒,父親高山友照的佛法造詣本來就很高深,在一次由松永久秀主持的兩教論爭時,與松永家臣結城忠正一同獲邀擔任評判。辯論雙方,由佛教代表清原枝賢,出戰天主教代表羅倫索(他本身是日本人,原名不詳,當時已受洗),結果羅倫索大勝,高山友照受感動,於是邀請羅倫索到自己領地,替一家人受洗。高山重友長大親政後,在領內積極破壞神社寺院,迫害神官和僧侶,用那些建材興建教會。佛諾伊斯在《日本史》裡記述高山重友從沒有強制領民改宗,但領民都自願改信天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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