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史專欄: 「北方有事」-津輕弘前藩的「國防意識」與「集體自衛權」

文責:小編陳家倫

相責小編陳家倫

說到弘前城及津輕藩，在17~19世紀的江戶時代，兩百多年的和平時光中，做為位於今日本州最北端青森縣，放眼江戶日本也是除了松前藩之外，所領位於最北的大名領分。

現在我們想到弘前藩所統治的青森縣，除了睡魔祭外，就會想到青森蘋果以及日本現存十二天守之一的古城弘前城。

弘前藩的政治中心象徵弘前城天守

然而位於當時「日本世界」北方邊陲的津輕藩，看似沒有外力威脅，也不像松前藩直接與蝦夷地(北海道，又稱愛努茅希利)的原住民阿伊努人進行接觸交流。

但是隨者幾場蝦夷地的騷亂，以及俄羅斯人的逼近，也讓弘前藩在17世紀中葉後，重新找尋自己的「國家定位」，即是為日本守衛北疆的北國尖兵。

讓津輕藩找到自己的國家定位的，便是幕府滅亡豐臣家，奠定和平之世的大坂之陣結束後將近半世紀，於寬文九年(1669年)爆發的沙牟奢允之戰，而相關戰鬥當時至少導致身在蝦夷地的和人273人死亡。

沙牟奢允(Samkusaynu)本為今日北海道新日高町的靜內川一帶的阿伊努首領，當時阿伊努諸部之間雖然偶有矛盾，但是他們也都與松前藩進行貿易，換取南方來自日本的舶來品，但是在豐臣秀吉及江戶幕府等兩政權的認可下，松前藩獨佔對阿伊努人貿易。

獨佔貿易的影響之一，便是松前藩的坐地起價，因此交易價格上，對阿伊努人非常不利，雖然阿伊努人也曾有人嘗試跳過松前藩，直接與津輕海峽對岸的津輕藩進行貿易，但是未有效果。

17中葉開始松前藩進行商場知行制，獨佔對阿伊努人貿易
也因此在缺乏競爭對手下可坐地起價

松前藩與阿伊努人之間就保持者貿易交流、並帶有矛盾的情況下維持者彼此關係，但是

寬文八年(1668年)由於今日北海道新日高町的阿伊努部落menas-un-kur群在首領沙牟奢允(Samkusaynu)領導下擊敗鄰近的門別町的阿伊努部落sum-un-kur 群的遠仁比之。

當時位於靜內川西岸的阿伊努部族sum-un-kur 群，一方面以位於今門別町的城寨為根據地，一方面也向和人的松前藩請求援助糧食及武器，然而求援不但遭到松前藩拒絕，擔任求援使的遠仁比之姊夫烏達夫(Utafu,ウタフ)更在歸途中死於天花，此結果反而導致靜內川西岸的sum-un-kur群懷疑烏達夫遭到松前藩毒殺，而與沙牟奢允和解，並一同對抗松前藩與和人，此即是寬文九年(1669年)爆發的沙牟奢允之戰，而相關戰鬥當時至少導致了身在蝦夷地的和人273人死亡。

沙牟奢允號召阿伊努各部族團結一致，一同對抗「外人」的和人，並一路向西南進攻，從太平洋岸沿海的日高地區朝膽振地區甚至是今日的長萬部町的國縫進攻，此舉讓蝦夷地的松前藩感到震驚並感受龐大的壓力。

阿伊努部落首領沙牟奢允(Samkusaynu)，曾率領族人對抗松前藩
沙牟奢允像(初代) 圖取自維基

松前藩面對沙牟奢允率領的阿伊努人的來勢洶洶的進擊，除了派遣家臣蠣崎藏人前往前線國縫金山防衛之外，也加強和人地的防禦工事及武裝金山礦工及漁民，且當時松前藩不過是家臣只有百餘人的小藩，即使將礦工及漁民武裝化，也未必能夠對抗這來勢洶洶的攻擊，有感無法獨立對抗，為此松前藩乃求援於幕府，幕府乃命令東北諸藩前往支援松前藩，不但讓松前藩的鄰藩津輕藩派遣七百士兵登島，更命鄰近的秋田、南部兩藩備戰準備北上支援，同時幕府也給予大量鐵砲(火繩槍)支援松前藩對抗阿伊努人。

得到幕府及東北諸藩援助的松前藩隨即展開反擊，最終在幕府的大力支援之下，松前藩最終擊敗沙牟奢允所率領的阿伊努人，而在同年十月二十四日平定此次動亂。

雖然津輕藩僅派兵而無直接參與戰事，但是被幕府下令支援松前藩的津輕藩經過此亂事，也找到自身定位，致力於守護北防，並強化鐵砲等軍備上的軍事武裝以及整飭軍役而強化自身的軍事力量。

某種意義上來說，當時的津輕藩有如近年日本曾經討論過的自衛權擴升為集體自衛權，並以此理由來做為自身可以強化軍備的冠冕堂皇的正當理由。

本來看似與戰爭無緣，但因為阿伊努人大暴亂，甚至威脅同為「日本」一份子的「松前藩」，津輕藩乃在老大哥「幕府」的許可或是調度下，在蝦夷地(北海道)發生騷亂，又或者俄羅斯人逼近威脅蝦夷地時，如同發動「集體自衛權」般，派兵前往北方蝦夷島進行協防或是協助調查。

日本文獻中，於18世紀末叩關日本的俄羅斯士兵及俄羅斯船

這些協防有的是因應突發的軍事事件，如阿伊努人暴亂，而短期派遣的，也有面對俄羅斯威脅，而長期派駐的駐兵或調查行動。

且派兵或調查行動，也不限於今日的北海道南部，而是遍及北海道南部，在今日的北海道各地，無論道南、道央、道東及道北甚至是庫頁島南部及千島群島等地，都能看到津輕藩在內的「東北諸藩」的藩兵駐守或是參與調查的痕跡或歷史文獻。

包含今日位於福島縣的東北雄藩會津藩、宮城縣的仙臺藩以及山形縣的米澤藩，都有留下在幕府下令下發動「集體自衛權」派遣藩兵前往北方蝦夷地駐紮。

這些各藩駐紮的痕跡也留在北海道各地，比如位於今日函館市區的千代台公園，雖然現在成為棒球場在內的各個運動設施集中的運動及休憩的複合型公園。

但是在160年前的戊辰戰爭中的箱館戰爭，則是蝦夷共和國與政府軍交戰的激戰處-千代岡陣所。

蝦夷共和國軍的中島三郎助父子三人便率兵於此地抗戰政府軍。

中島三郎介(助)中島桓太郎中島房二郎父子
中島登戰友姿繪(明治三年三月庚午年彌生月繪製)

(延伸閱讀:

中島登與《戰友姿繪》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23/03/blog-post_18.html )

位於千代台公園附近的中島三郎助父子戰死地

然而在此之前，千代陣所已是仙臺藩參與蝦夷地調查時，滯留在當時道南的重要港口城市，箱館的辦事處-千代岡陣屋的所在地，同陣屋也是仙臺藩派兵至蝦夷地時，統籌包含位於擇捉島在內的前線陣屋的蝦夷地陣屋的總辦事處。

位於函館千代台公園，曾經是仙臺藩駐防北方蝦夷地的軍事陣屋的千代岡陣屋遺址
同時也是箱館戰爭的激戰地

這邊尚可一提的是，參與北方駐兵行動的東北各藩藩士們除了在各地留下陣所外，也留下不少文獻史料，比如參與文化四年(1807年)，應對俄羅斯人威脅，而由幕府下令發動「集體自衛權」而動員津輕、南部、會津、及仙臺藩共計動員四藩約4000名藩兵的駐防蝦夷地的軍事行動中，隨仙臺藩兵駐紮蝦夷地的仙臺藩醫高屋養庵便將自己以隨行軍醫身分隨軍駐防今日千島群島的國後島的駐防整理了許多紀錄跟史料，甚至也將自己在蝦夷地的見聞，以及從中聽到的阿伊努人及俄羅斯的語言單詞進行整理翻譯為日文。

高屋養庵將自己以隨行軍醫身分隨軍駐防今日千島群島的國後島的駐防紀錄跟史料。
並在一百多年後，同為仙台市出身的醫生高柳義男整理成專書
《從高屋養庵視角所見的仙臺藩國後島警護記錄》
(《高屋養庵による仙台藩クナシリ島警護記録》)

相關的史料紀錄也被一百多年後，同為仙台市出身的醫生高柳義男整理成專書《從高屋養庵視角所見的仙臺藩國後島警護記錄》(《高屋養庵による仙台藩クナシリ島警護記録》)，也成為了我們了解幕府發動「集體自衛權」時，被派遣至前線的東北各藩參與人員的在蝦夷地所見聞的參考史料。

且隨者俄羅斯及英國等西方勢力接觸蝦夷地，幕府派遣奧羽各藩發動「集體自衛權」也越來越頻繁。

1796年，英國海軍在威廉‧羅伯特‧鮑頓(William Robert Broughton)的率領下航行至蝦夷地的室蘭海岸及內浦灣，隔年1797年鮑頓更帶領海軍航行至庫頁島南部，對應英國船的來航，幕府不但命松前藩主停止參府，改派隱居退休的藩主之父松前道廣代表參府，力求松前藩主在所領戒備防備不測，幕府更下令鄰近蝦夷地的南部、津輕二藩派兵至蝦夷島的箱館進行戒備。

文化四年(1807年) 三月，幕府下令將松前藩移到陸奧梁川(今福島縣伊達市)，並將西蝦夷地與庫頁島完成幕府直轄化。

直轄化西蝦夷地之外，幕府也命令東北諸藩率領藩兵北上蝦夷地對抗入侵的俄羅斯，除了鄰近蝦夷地的津輕、南部二藩的藩兵率先登島外，我們從史料上更能看到幕府要求今日山形縣沿海庄內地區的各藩以及置賜地區的米澤藩被要求配合動員，東北地區的強藩，會津藩與仙臺藩更是各派遣超過千人以上的兵力北上蝦夷地，並登陸庫頁島南岸戒備。

從史料上可以看到的實際動員兵登上蝦夷地的兵力，我們可以看到有津輕藩兵250人、南部藩兵250人及會津藩兵1500人及仙臺藩兵2000人共計動員四藩約4000名藩兵北上對抗俄羅斯人。

另一方面，在動員上除了各藩的藩兵之外，我們也能看到具有多年蝦夷地調查經驗的幕臣們也被派往北方，包含近藤守重、最上德內及間宮林藏都前往蝦夷地。

(延伸閱讀:

國境之北-志在北方的男人-近藤守重(近藤重藏)簡傳(1771~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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揹鍋研究生的逆襲！-門徒最上德內與伯樂本多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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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宮林藏的北方調查與《東韃地方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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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上德內更在文化四年冬天便與一百多名津輕藩兵登陸庫頁島南岸戒備，並在文化五年(1808年)四月與登島的會津藩兵六百人會合而駐紮大泊。

與津輕藩兵一同登錄庫頁島調查駐紮的最上德內

但這次文化四年的登陸庫頁島，並在庫頁島過冬的駐兵行動是非常嚴峻的，因為寒害凍傷等因素，津輕藩兵凍死、凍傷者過半，105位津輕藩兵在庫頁島渡過冬天後，凍死者高達51人，陣亡率接近過半。

因此對於津輕藩來說，「北方有事」-與幕府老大哥的「集體自衛權」意識，也可以說是個嚴重的負擔，但是這樣嚴重的負擔，對於長期處於和平，日漸找不到自己「國家定位」與「國防理由」的津輕藩來說。

卻也是一個轉機，讓津輕藩有充分的理由可以強化自己統治「國家」的「正當性」，藉由此軍事防衛上的同盟意識，以及設定「北方有事」的假想敵意識，津輕藩藉此可以合理化自身擴軍的行為，使強化鐵砲等軍備的行動合理化。

在兩百多年的江戶時代，津輕藩的建軍理念及國防目標，也一直是以此「北方有事」為主軸，並不時配合幕府老大哥發動「集體自衛權」協防蝦夷地。

即使到了幕府滅亡，明治政府成立，儘管津輕藩在戊辰戰爭中首鼠兩端，而不被明治政府重視，但是在明治政府攻打盤據今日道南渡島半島沿海，首府在函館的蝦夷共和國時，津輕藩仍是明治政府「北方有事」的軍事行動中扮演腳色，即使是在箱館戰爭結束後，津輕藩也一度肩負者收留箱館戰爭中，蝦夷共和國投降明治政府的敗戰降兵的任務。

本文首發於蝦球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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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王佐幕殊途同歸——弘前藩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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