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責:小編 陳家倫
那些年我被日本那檔事-南方篇(貳章-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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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傳說被琉球之祖的源氏貴公子 源為朝(大河劇《平清盛》橋本哲飾演) |
我們曾經介紹過號稱日本三大悲劇人物之一的源義經，在其死後的第二春，談及他如何成為北方民族阿伊努人之神明，甚至是走出日本列島，成為滿蒙之祖的傳說。
也提及了源義經死後形象的轉變，與當時日本國內政治及對外關係的關聯性。
另一方面，與源義經的北國傳奇相似，「源氏貴種」的傳奇也出現在南島的琉球國，而這個琉球國的「源氏貴種」傳說便是源義經的八叔，號稱強弓的猛將鎮西八郎為朝渡琉，並成為琉球中山國之祖舜天(尊敦)之父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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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傳說中的琉球之祖 舜天(尊敦) |
有趣的是這樣的傳說在日本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前，為日本人深信不疑，不管是日本本土，或是琉球王國所在地的沖繩縣，都相信者源為朝為琉球國之祖舜天之父的傳說，甚至連從事學術研究的歷史學者也深信不疑此為「歷史事實」。
相對來說，源義經的北方阿伊努神、及成為滿清帝國祖先乃至化身為成吉思汗，雖然伴隨者日本軍國主義及對海外侵略而在民間及政治操作上有一定的「日本市場」，但是當時日本學術界的歷史研究上並「不把上述諸說當作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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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後形象變變變的 源義經 |
為何今日日本國境之南及國境之北都會出現「源氏貴種」傳說，而鎮西八郎源為朝的舜天傳說相比源義經傳奇為何又相對成功，甚至連歷史學者也相信「這就是歷史事實」呢?
因此趁者這機會我們就來談談源為朝這位曾經在九州作惡多端的不良少年轉變為琉球國之祖的傳說吧。
但首先我們先來談談源為朝究竟何許人也?
源為朝何許人也?
源為朝為河內源氏棟樑源為義之八子，年輕時期在九州渡過，也因此有「鎮西八郎」之名，當中鎮西乃是九州的別稱，而八郎則是因其排行老八(源為義八子)，故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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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源為朝之父 源為義 |
在九州有許多與源為朝有關的傳說，近年來也甚至有九州當地的地方自治團體，企圖以源為朝為賣點，述說自己家鄉與源為朝的關係，甚至製作宣傳在地的宣傳動畫，足可見源為朝傳說之人氣。
比如佐賀縣的上峰町，作為源為朝的傳說淵源之地，便曾在2021年推出5分鐘的短篇宣傳動畫「鎮西八郎為朝」。
然而儘管他的傳說與侄子源義經一樣多，而在九州、伊豆、八丈島甚至奄美大島及沖繩縣都有源為朝的相關傳說，但是同時代的史料卻寥寥無幾，扣除帶有軍事小說成分的《保元物語》之外，同時代的史料中僅有兩位身居京都的公卿在日記中寫到
分別是擔任攝關家家司的平信範在日記《兵範記》曾提及
「(源為義之)男為知(為朝)，於鎮西(九州)作惡多端，然(為義)並未加以制制，因此將其解職並召(兩父子)回京。」
(久壽元年(1154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條)
左大臣藤原賴長在日記《台所》中，也於同日寫下類似的記述。
這樣的描述在2012年的大河劇《平清盛》中也有特別的琢磨。
換言之，當時年輕氣盛的源為朝，在九州可說是橫行四方魚肉鄉里，其惡行甚至傳回了京都，因為其作惡多端，父親為義又放任默許沒有加以制止，因此連累父親遭朝廷解除所擔任的左衛門尉檢非違使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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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九州作惡多端而導致父親遭解職的鎮西八郎 源為朝 (大河劇《平清盛》橋本哲飾演) |
若把視角放眼當今日的話，就相當於富二代及官二代的源為朝到處惹事，父親源為朝身為地方政府官員卻漠視兒子欺負鄉民的行逕，最終慘遭政治處分，而遭解職原有官職，類似的新聞相信讀者們也不時會在今日的報章媒體看到類似的新聞，從這點來看，或許也能讓讀者更理解源為朝的出身。
源為朝的父親來頭不小，為河內源氏的武士棟樑，可說是官四代(源義家->源義親->源為義->源為朝)，其岳父亦來頭不小，如同源義經有奧州的藤原秀衡支持，源為朝的岳丈則是南九州薩摩國阿多郡郡司阿多忠景，而阿多忠景同時還是南九州的薩摩、日向及大隅三國的押領使，負責統帥三州的居民，並以根據地的坊津港為中心，透過與奄美大島、沖繩等南島的貿易及背後與中國的轉手貿易，無論做為領主的實力，或是海外貿易都賺取暴利，因此也可以說是強大的在的勢力及當時日本西南的南霸天。
如同奧州的藤原秀衡，作為地方武士的阿多忠景雖然具有強大實力，但是也極希望與京都的中央政治攀上關係更上一層樓，因此來自中央，並具有皇族血統的源為朝便成為其奇貨可居的對象，乃嫁女兒與源為朝，使其成為自己的女婿，以強化阿多家的實力及與中央的連結。
可以說源為朝本身便有官四代加上所謂的地方派系的阿多忠景這岳丈，既有出身上的政治資本，也有因為結婚而擁有的地方雄厚政治資源。
事實上，奧州的藤原秀衡之所以收留源義經也是類似的原因，視擁有高貴皇族血統的河內源氏出身的源義經為高貴的源氏純種馬，希望其與自己的女兒產下具有藤原及源氏血統的後裔，以提升自己家族的政治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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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原秀衡(左前．田中泯飾演)與源義經(右前．菅田將暉飾演) (劇照取自2022年大河劇《鎌倉殿的13人》) |
東北地區的北地之王-奧州的藤原秀衡，以及西南地區的南霸天阿多忠景，儘管地處日本之南北邊境，然而做為邊境的地方之雄，卻在收留源氏的貴公子上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說到源為朝之所以人氣的另一個原因，當屬其在日本歷史上的猛將形象，源為朝據傳是能使用強弓的的猛將，成書於14世紀的南北朝時期的《尊卑分脈》便稱源為朝的母親為江口的遊女，因此母系地位低下，然而其人「日本第一健弓大矢 猛將也!」、「大精兵」，而多讚譽其之勇武強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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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元之亂中奮戰的鎮西八郎 源為朝 (大河劇《平清盛》橋本哲飾演) |
加上以《保元物語》為中心的軍事小說，將源為朝一位身形高大壯碩的猛將，在保元之亂中以其強弓為其父源為義及崇德上皇而戰對抗支持後白河天皇的平清盛及源義朝(為義長子，為朝之兄)的活躍，尤其是仙洞御所的防衛戰更擊殺後白河天皇方的許多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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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描述 保元之亂的 屏風繪 |
上述的2012年的大河劇《平清盛》中也特別展現了源為朝之強弓而令人印象深刻。
因此源為朝的猛將形象更是深值日本人心，至為朝死後數百年的江戶時代，在各種繪畫及暢銷小說中長以長身精壯的大男形象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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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戶時代所繪製的長身大男的源為朝肖像畫 |
與源為朝同時代的人中，也有曾經有在保元之亂與源為朝敵對，並膝蓋中了他一箭的武士大庭景義在晚年回憶道「鎮西八郎(為朝)乃本朝無雙之弓矢達者也!」又在隨後補充「其所拿之弓矢，遠超越其身形可執之弓。」
從中讚譽鎮西八郎，這邊我們可以發現，鎮西八郎源為朝武藝精湛，弓術無人可比應該為真，然而隨後補充「其所拿之弓矢，遠超越其身形可執之弓。」，說明其所執之弓遠大於其身形，儘管當時的日本弓，普遍較大，放眼世界也屬少見大弓，而多半超過兩公尺而有230公分長，但是同代的人會這樣說，更可相信源為朝，恐與所謂的大男猛將形像有所差異。
而成書於鎌倉時代初期的史書《愚管抄》中，當保元之亂源為義站在崇德上皇陣營時，其長子源義朝卻率源為義的郎黨站在後白河法皇陣營而與源為朝站在對立面，當時源為朝身邊僅有四子源賴賢及八子源為朝追隨父親源為義左右。
或許感到眾叛親離，源為義此時感嘆身邊「僅有兩個小男」，這邊的小男可能是指少年，也可能是父親的自謙之詞，加上保元之亂時值1156年，當時的源為朝可能只是一位18-19歲的青少年，雖然此年紀以當時的上層武家來說，應當已經進行象徵成年的元服禮，但整體來看終究還是位少年，因此，源為朝與後世傳頌的大男猛將形象，或許是有些出入。
反之源為朝的身形可能接近於平常人，或是更為矮小，卻能拿起遠超過其身形之強弓，並在戰場上大殺四方，連敵人在晚年回憶起也誇讚其武勇，因此源為朝絕對是當代享負盛名之弓箭名手及猛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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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代已享負盛名的強弓 鎮西八郎為朝 (大河劇《平清盛》橋本哲飾演) |
然而保元之亂最終由平清盛及源義朝支持的後白河天皇取得勝利，源為朝與父親源為義因為站在崇德上皇方，隨者崇德上皇戰敗導致源為朝失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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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德上皇 |
作為戰犯的源為朝在近江國遭到逮捕，隨後便被流放到了今日靜岡縣西部的伊豆國的伊豆大島(東京都大島町)，源為朝也在這時被斬下雙臂，使其無法在拉起其自豪，甚至連敵人都讚譽的強弓。
因此伊豆國乃至伊豆大島在內的伊豆七島也留有許多與源為朝有關的傳說。
但是被流放到伊豆國的源為朝，做為一位待罪之身的流人，並未安分守己，流放十餘年後，反而以伊豆大島為中心，壓制周邊諸島，最終據傳源為朝壓制包含伊豆大島，乃至南至八丈島在內的伊豆國西南的伊豆七島[1]，在上述七島成為當地土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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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豆諸島地理位置關係圖 |
由於源為朝以待罪流人之身，卻不安分守己而於流放地伊豆大島稱王，因此遭到當時在伊豆國有強大勢力，並負責監視源為朝的伊豆守工藤茂光興兵討伐，不敵工藤茂光的源為朝最終被工藤茂光所敗，並被送往京都的獄門梟首，結束其做為「朝廷反賊」短暫三十餘年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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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擊敗強弓源為朝，並使其伏誅的伊豆國武士 工藤茂光 (圖取自2022年大河劇《鎌倉殿的13人》米本學仁飾演) |
然而對於源為朝之死，卻有諸說說法在其死後傳出，首先是死亡時間便有三說，若根據南北朝的編撰的《尊卑分脈》，其在安元二年(1176年)(一說為安元三年=1177年)的三月六日記載源為朝遭
「工藤介茂光追討下戰死!」
而室町時代編撰的《大乘院日記目錄》則同樣在稱安元二年三月六日(1176年4月16日)條記載
「鎮西八郎為朝伏誅!」
可以說後世的編撰史料對於源為朝之死都寫得非常的簡略，這當然也因為源為朝當時只是待罪之身的流人，又地處邊地的伊豆大島，因此並不會有意無意地留下特別多的相關史料。
前述的軍事小說《保元物語》中，因為是站在崇德上皇方及源為朝等保元之亂中落敗的敗者立場的軍事小說，因此對於源為朝如何死亡也琢磨較多，在半井本《保元物語》的版本便對源為朝最終戰死有較為詳細的描繪，當中描繪
「為朝如雲霞般面對敵人奮勇作戰，但最終終究精疲力盡而遭討伐，並在殺害其在伊豆大島所生下的兒子源為賴後切腹自殺。」
雖然半井本並沒有說明源為朝遭討伐的時間，僅說戰死時28歲，我們更無法確認《保元物語》描繪源為朝戰死前的場景是否為真，然而另一版本的古活字本則記載，源為朝戰死時間為嘉應二年(1170年)四月，時值33歲，那麼回推源為朝的出生年便可能是保延四年(1138年)，而半井本保元物語應當便是指元為朝在長寬三年(1165年)遭討伐。
至於《尊卑分脈》的安元二年三月六日戰死之說，便相當於三十九歲。
但是也正因為源為朝的史料稀少，除了軍事小說《保元物語》對其死前的描繪有比較多外，在其流放伊豆之後僅有後世的編撰史料提及寥寥數句談及其之死，因此也給予好事者從中腦補的空間，更因此開啟源為朝遠渡海外鬼島甚至成為琉球之祖的傳奇，而這個傳奇的第一站，便來到了今日日本的海外離島八丈島，開啟了源為朝傳說的第一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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