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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2月13日 星期三

華文網路世界初解說!武田信玄未為人知的治國偉略



一、重新發現的「宏圖偉略」

相信不用我多說,大家都知道甲斐國(現在的山梨縣)的戰國大名.武田信玄在晚年突然轉變長期的方針,不再與宿敵之一的上杉謙信繼續死鬥,而是趁著姻親跟鄰邦的今川義元於桶狹間戰死,其子今川氏真陷入內亂之憂時,藉機南下入侵今川領,更與從前的盟友北條家展開新一輪的混戰。除此之外,隨著信玄帶領武田家向南發展,他與新興的戰國大名德川家康和西鄰的織田信長之間的聯繫也日趨緊密,但又因為利益問題而無法保持穩定的盟友關係。

最終,以利而合的新同盟還是因利而分,武田信玄與德川家康在瓜分今川家領地上出現矛盾,繼而將夾在中間的織田信長也捲了進來,結果我們都知道,就是引發了信玄轉攻德川家康的三方原之戰,武田家繼而席捲德川領地。就在眼見要成功之時,信玄終於在病魔面前屈服,於一五七三年死於撤退的路上。

關於信玄為什麼要轉向,我已經另外寫了文章(武田信玄的西上作戰—「王道」「爭霸」的背後 )去分析,這裡便不再重複。反而,本文想去討論的,是執意要親手在東國泛起漣漪的信玄,究竟是好像我們一般了解的那樣,只是想在死前「盡人事聽天命」,盡量完成他的「宏圖偉略」?或者說,信玄本身的「宏圖偉略」就只是所謂的「於京都插旗」嗎?答案是「非也」!

目前而言,提到晚年信玄宏圖偉略的最有名、最可參考的,就是那個備受爭議的《甲陽軍鑑》。雖然史學界曾長年鄙視、批判《軍鑑》有失真不實的部分,判定為不可信的材料,但是隨著近年各方面的分析和考察,《軍鑑》裡有問題、有可疑的部分仍然有待分析,但對於過往學界以偏蓋全的態度也有所改善,論證了《軍鑑》還有很多可取之處,是可用的史料,有關這方面,我也已經以影片的方式為大家簡單說明了。

說了這麼久,究竟《軍鑑》裡藏著什麼內容,透露了信玄晚年的「宏圖大計」呢?答案就藏在《軍鑑》最後的「末書.下卷之下」裡。雖然我們多次提到《軍鑑》經過近年史家的分析,慢慢獲得「平反」,但是由於《軍鑑》內容龐大,還有很多可研究的空間。上面提到的「末書.下卷之下」便是屬於最近才開始被重視起來的部分。根據國語學者、歷史學家的初步考據,「末書.下卷之下」跟「本文」屬於同一手筆的可能性十分大,可以說不太可能是後世人杜撰的內容。

因此,我們姑且揭開藏在「末書.下卷之下」裡透露的「宏圖大計」,窺探這位讓日本國內外人士都仰重的政治家是怎樣勾勒出自己心中的理想。



二、「武田政權」的國家大計

照「末書.下卷之下」的記載,標題為《對日本國全土進行統治,並妥善地管理諸國的備案十七條》。顯然,這個題名算不上是一個正式的名稱,而是取其內容之意而述之。這十七條備案是在信玄死去的同一年,即天正元年(1573)右口述而成,也就是他早已知道自己身患重病,仍然思考著自己認為理想的國家構想。其實第十六條裡便提到了攻圍小田原之時,即永祿十二年(1569)十月後,信玄在當年十二月中開始患上當時稱為「隔」(一般認為是胃癌)的重病,侍醫.板坂法印為信玄把脈後,信玄命其坦白說出診斷結果,法印說:



「此乃難治之病,請遣使至京都,讓禁宮內的典藥寮(即皇宮御醫)派人來為主公治病,以我功力,實在難有作為

信玄聽聞後拒絕了法印的建議說:「我是不會現在就死的,所以不會派人去京都,但我想知道自己會不會因這個病在兩年內死去呢?」

法印回答說「未來這一兩年是十分關鍵,但應該不會取主公性命,只需配合針灸等治療,再配以藥方給主公服用,主公的大期應可相延」



從題名以及上述的對話(如果是真的存在的話),我們便知道那十七條備案是信玄希望有朝一日,尤其是假若自己有幸撐到那一天到來時,思考怎樣靠自己雙手和智慧去治理整個日本。由於十七條內容頗長,為免讀者看的吃力,以下將抽出當中的數條作為重點來說明:



1.         國家政治的基本態度:崇敬天皇,輔助室町將軍,日本為「天照大神之國」,要崇佛法重神道,佛法中尤其重視天台、真言及禪宗,禪宗各派之中特別要照顧大德寺及妙心寺兩派,同時也不忘照料扶持足利學校和京都的儒學大家.清原家。

2.         分配日本六十六國,其中四十國分配給降從武田家的諸侍,剩下的二十六國中,一國特別留作為各大寺、院的食邑。一國設定為武田家的食邑,然後將剩下的二十國分賜給武田家上級以下的家臣團;最後的四國則收為武田家的直轄地,由行政官(代官)直接管理。



十七條中的首兩條可以說是信玄政治思想以及國家統治的框架。信玄既強調要尊皇和輔助已是江河日下的室町將軍,同時要敬佛、重神道和禮儒,但又想定要將全日本分配給服從武田家的各武士家族和自家的家臣,完全沒有打算復興室町幕府的統治體制,在這個角度而言,可以說信玄並非一個守殘抱缺的政治家,與我們一般想像的有所不同,甚至跟另一個宿敵.織田信長的做法有幾許相似之處。



第三條至第五條主要是關於統治國家,尤其是防治天災引起的飢荒的心得,這也顯示了信玄的政治觀,這方面容後再談。接著的第六至第十條是關於掌握京都之後,要怎樣匡扶天皇,成為護皇之家。第六條裡便提到信玄對天皇的態度:



「天下(京都)乃帝王殿下(天皇)之地,為慮天皇,故此不會在京都裡築城,京都附近的「秋野山」(今天的京都知恩院附近)為吉地,可在那築城(防衛京都)



第八條和第九條裡則是信玄安排一族、重臣輪流負責守護京都的安排,詳細在此不述,但以十七條之中,有四條專門提及控制、守護京都的措施,我們不難推想到信玄心中的天皇觀念在其政治思想中佔有不少的比重。



至於十一至十三條則是關於信玄統治日本時的政權構思。當中最為有趣的是信玄將「武田政權」的中心地設在關東相模國(今日的神奈川縣)星之谷(同縣的座間市),並且命名為「新鎌倉」;而故地.甲府則作為信玄日後引退的退休之地。按著甲斐武田家的歷史來說,信玄將根據地鎖定在關東,再命名為「新鎌倉」是十分容易理解的想法,也可以反映出信玄將自己定性為東國武士的一份子,視鎌倉幕府為楷模,但參上述的要點來看,「武田政權」對鎌倉幕府的景仰是精神上的,與實際上的政治觀則有十分大的不同,信玄是身在東國,但其心仍有京都,只是京都以西的部分,則不是當時信玄最為關心的部分了。

第十四至十五條則是關於一族、重臣的任務配置安排。信玄鎖定了弟弟信廉、侄子信豐(信繁之子)、四子勝賴及女婿穴山信君為「御大將」,守護在信玄左右,不可遠離。再配置重臣、近習等。這裡看到的是信玄視一族至親為自己的左右手,包括了日後背負他的負資產的兒子勝賴,以及在武田家滅亡前夕,自負為支撐武田家的穴山信君。拋開日後的滅亡結果,單從以上的構思來說,信君與勝賴在信玄的心目中的確都是用以託付將來的重要人物。

最後的十六、十七條則是提及了信玄晚年的情況,第十六條上面已經提過了,而第十七條則是重點講述信玄怎樣處理已然成為敵人的信長與家康,還有北條氏政的問題。裡面提到了信玄想定家康必然會尋求信長幫助去對抗自己,所以命令重臣秋山虎繁坐鎮與信長接壤的東美濃。同時,信玄也知道與家康翻臉之後,必然等同於跟信長為敵,到了那個時候便撕破與信長的盟約,直指王城京都,「即使我在中途天命已盡而死,世人必定會說『如信玄在世,必取天下』,這是無上的榮譽」。至於東面的北條氏政,信玄則說「只要信玄奪下京都,北條氏政自會服從於我之下」。

雖然第十七條所說的豪言壯語是否真的是信玄死前的思想,我們已無從稽考,但從當時的歷史發展來看,顯然信玄已有了跟信長對決的思想準備,也的確做到了在最後一刻才被信長發現,使信長顯得狼狽非常。只是,問題是信玄死後……。



三、「防飢得宜能治國」

最後我們通過《備案十七條》中的第三至第五條中的第五條,來看一下信玄為什麼視防治饑荒,而且將它視為統治日本的核心所在。相信不少讀者知道武田家的根據地甲斐國(今日的山梨縣)當時常因旱災水災等影響而陷入饑荒之中,信玄生於當地,自然對於防治饑荒深有感受,甚至在十七條之中將其與統治扣在一起。

讓信玄如此擔心、重視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早在他盛年之時,便深深體會到領國內家臣、各地大小領主因為天災和戰爭的影響,將負擔轉嫁給百姓,又或者轉賣土地來逃過服役,最終導致百姓逃亡,形成惡性循環,信玄當時的方法便只有以戰養戰,以戰潤國,發動對信濃國的戰爭,鼓勵甲斐國的大小領主去奪取新領地來抵銷本國收入不足的問題,然而,隨著戰爭擴大,敵人越來越強,長期作戰的問題由此而生,急速擴張變成了守勢,遇上了瓶頸,最終還是導致各種不滿,然後到了武田家滅亡前夕陸續顯現出來,可見這個問題是結構性的,也不是信玄能夠隻手擺平的小問題。

先不論信玄的做法如何,不能否認的是他的確在整個統治生涯都在戰爭與治國之間奮力拚鬥,也悟出了一些體會,《十七條》中的第三至第五條極有可能便是其縮影。

在那裡,信玄要求家臣作為一方的統治者要懂得顧及臣下的需要,以為一旦有戰爭或事件發生時,讓他們為自己效勞,其中一個重要的關鍵就是儲米。信玄認為饑荒是阻止不了的,而且不限甲斐,周邊諸國都一樣身受其害,最好的對應方法只有積蓄防饑。

信玄鑑於饑荒大多出現於每月二至六月之間,前後不會超過一百天,效忠信玄在各地作為統治者的家臣只要掌握饑荒的特性,做好防治工作,不浪費任何食米,不僅可以熬過己方的饑荒,如果做得更好,甚至可以施恩於別國,甚至報效天皇與將軍,這些都會有利於信玄日後統治天下,為贏得諸家愛戴作出貢獻。因此,信玄認為,能夠深切體會、洞察這種因果利害關係的家臣,必須也要讓自己手下的家臣以至雜役都理解,做得到這樣的人必然是君子之才。

以上我們簡單地介紹了藏在《甲陽軍鑑》末段,記載信玄死前構思過的治國大綱,雖然這是永遠無法實現的美夢宏圖,但如果這個記載真的是信玄的心聲,那麼可以說在戰國大名之中,論計劃性、思慮深度而言,都沒有多少個「同行」曾明確地記述過能達到這種程度的統治綱領。不論信玄對武田家滅亡要負上多少責任,他在治國理念上以及政治思想上的深度的確算是一個傑出的政治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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