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責:小編 松
相責:小編 陳家倫
天正十年〈1582年〉六月二日早上,京都發生一場扭轉整個日本歷史動向的政變。奉命支援羽柴秀吉的明智光秀,離開他的居城丹波龜山城後折向東行進入京都,突襲停宿於本能寺的織田信長和二條城的織田信忠,信長父子走投無路之下自盡身亡,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本能寺之變」。信長死時年方四十九,事業如日中天,一度讓人感受到和平重臨的希望,他的殞命讓日本的未來增添變數,每個大名不得不因此改變方針應付時局。
首謀者明智光秀派人將信長身亡的消息傳遞給毛利輝元,希望輝元能夠牽制住羽柴軍,不讓羽柴秀吉回京爭奪繼承權。但是使者在高松城戰場附近被羽柴軍截獲,因此羽柴秀吉比毛利輝元更早獲得消息,當時是六月三日晚上〈註1〉。秀吉驚聞噩耗,錯愕萬分,他只將消息告訴身邊將士,告誡他們不要傳揚開去,以免影響軍心。對秀吉來說,明智光秀弒害了主君,成為眾矢之的,當務之急是要盡快趕回京畿剿滅叛軍,穩定局勢,奪取政權,與這項任務相比,繼續攻略西國已經毫無意義了,但是毛利軍仍在高松城外,若果將真相告訴毛利,毛利軍必定會乘勢追擊。於是他命人連夜把安國寺惠瓊請來重新談判。
這時候不論毛利輝元還是安國寺惠瓊,當然對本能寺之變一無所知。惠瓊一如以往前往交涉,秀吉改變早前提出的條件,不要求毛利割讓五國〈美作、伯耆、備中、備後、出雲〉,只要求美作、伯耆、備中三國,但清水宗治同樣要切腹,他更謊稱織田信長馬上就會抵達備中,若果毛利家不答應條件,數以萬計的織田大軍發起進攻,到時候只會兩敗俱傷。惠瓊本來就是主和派,他認為毛利軍在任何方面都不能跟織田〈羽柴〉相提並論〈註2〉,因此避免與織田軍交戰才是上上之策。惠瓊聽到織田大軍將要到來,已經無暇理會到底割讓五國還是三國,也無暇關心清水宗治到底要不要切腹,若果不答應條件,到時候大軍壓境,不得不戰,毛利家損失的就不只是五國了,自己也會成為毛利家的罪人。
安國寺惠瓊離開羽柴軍本陣後,沒有馬上回到毛利輝元本陣,而是逕自駕舟進入高松城,向清水宗治痛陳利害,言說所有城兵以及毛利家的命運全繫在宗治一人身上,毛利輝元、元春、隆景無不想盡辦法希望保住宗治性命,可是他們需要防止織田軍進犯,故此懇請宗治切腹,成全和談,免卻一場大戰。清水宗治對輝元等人的恩情感激不已,切腹之事也就爽快答允,其餘家臣包括清水宗知、難波宗忠,還有協助守城的小早川家臣末近信賀也要求一同切腹。惠瓊將宗治答允切腹的消息通報秀吉,據說秀吉聽到消息,慨嘆毛利家能夠讓吉川經家和清水宗治這樣的武將為其捨身賣命,輝元、元春、隆景真不愧為當世良將。
羽柴秀吉派遣蜂須賀正勝和杉原家次到高松城監督清水宗治切腹,時為六月四日下午〈一說為六月四日早上〉,距離截獲織田信長訃報還不足一天。秀吉慕其忠義,特地吩咐正勝賜酒為其送行。清水宗治託孤於其婿中島元行後,泛著小舟出城,在羽柴本陣的視線範圍內,舉刀切腹。享年僅四十六歲。死前留下辭世句一首:
浮世をば 今こそ渡れ武士の 名を高松の 苔に残して
備中高松城址的清水宗治辭世句 紀念碑 |
清水宗知、難波宗忠和末近信賀也相繼切腹,皆由家臣高市之允在旁介錯,高市之允把他們的屍首處理妥當後,也切腹殉死。
清水宗治在舟上當眾切腹的舉動,給羽柴軍造成巨大的心理衝擊。當眾切腹幾乎是前所未有之事,等於向世人昭示自己的忠義,對於只想盡快達成和談班師回京的秀吉來說,這震憾也許超過自己預期。據說秀吉後來還不忘稱讚宗治是「日本武士的龜鑑」,給予宗治高度讚賞,又希望對宗治遺孤源三郎恩恤提攜,對宗治的敬重可謂溢於言表。對於談和條件,秀吉不再執著,只要安國寺惠瓊轉達給毛利輝元,讓他們盡快答允和談,並且贊同兩家交換人質,其他條件可以日後再談。
安國寺惠瓊私下與羽柴秀吉談判,以及清水宗治舟上切腹一事,毛利輝元等人一直被蒙在鼓裡,直到宗治死後,惠瓊才向輝元等人通報,可想而知,輝元等人對於宗治之死以及惠瓊先斬後奏的做法多少感到不快,但是事已至此也無法追究。在惠瓊的敦促下,輝元答允與秀吉和談,並且草擬好血判起請文委託惠瓊交給秀吉,同一日〈六月四日〉,秀吉也向輝元等人提交血判起請文,以及派出家臣森重政、森高政兩兄弟到毛利陣中作為人質,以示真心講和。至於毛利家方面的人質,一時間還沒有決定人選,因此押後商討。
諷刺的是,六月四日傍晚,雙方交換過血判起請文後,毛利輝元才收到來自紀伊雜賀眾有關信長身亡的通報。比秀吉收到情報晚了不足一天,但這短短的時間差距卻足以改變毛利家和整個日本史的發展,假如明智光秀的使者沒有被羽柴軍截獲,順利到達毛利陣中,那麼現在談判桌上掌握主導權的不是羽柴,而是毛利了,秀吉日後能否平定天下也是未知之數。輝元等人意會到被秀吉瞞騙,為時已晚,清水宗治既死,血判起請文已經提出,不能推翻和談了。
既然知道京都發生政變,自然知道羽柴秀吉將要動身返回京都,毛利軍將士個個都磨拳擦掌,主張追擊羽柴軍,但是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認為既然已經交換起請文,就要尊重和約,故此極力抑止部下的躁動〈註3〉,事實上羽柴秀吉亦早有準備,安排宇喜多家留在當地作為緩衝,防止毛利軍追擊,又指示羽衣石城南條元續在宇喜多軍守不住的時候圍攻毛利。六月五日,雙方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六月六日,羽柴軍拔寨而去,臨行前把高松城外的堤壩撤掉,大水湧進平地,遍地泥濘,阻擋毛利軍前進。
當時大概誰也會認為,和談只是雙方的緩兵之計,只要羽柴秀吉把京都的事情處理好,就會重臨西國,就算秀吉兵敗,毛利家亦可趁機收復失地。故此毛利家在這一段時間幾乎是休養生息,養精蓄銳,靜待事態發展。唯一值得描述的,是毛利軍派兵聯同河野家以及能島村上水軍一同攻擊來島水軍,經過接近一年的戰爭,迫使來島通總放棄守城投奔秀吉。
京畿方面,六月十三日,羽柴秀吉在攝津山崎擊敗了明智光秀部隊,明智光秀在落跑途中被殺,距離秀吉離開高松城僅僅八天時間,其行軍之速世所罕見。六月二十七日,織田遺臣在尾張清洲城舉行會議,平亂有功的秀吉擁立織田信忠之子三法師〈後來的織田秀信,當時年僅兩歲〉繼承織田家業,自己則當上了三法師的後見人,此舉得到織田家老丹羽長秀、池田恆興等人的支持。十月十五日,秀吉在京都大德寺為織田信長舉行空前盛大的葬禮,葬禮沒有柴田勝家、織田信孝等政敵的參與,無疑是秀吉自己策劃自己演出的獨腳戲。憑著迅速的軍事行動、敏銳的政治觸覺,秀吉一舉爬上了織田家的高位,以信長繼承人的姿態,凌駕一眾家臣。
對於這個狀況最為不滿的是織田家筆頭家老柴田勝家。他密謀剷除羽柴秀吉,對內聯合織田信孝、瀧川一益這兩個失意人,對外則向毛利家求援。織田信孝在十一月一日寫信給吉川元春,提及把織田家旗印借給毛利家之事,希望以後與毛利家緊密合作〈《吉川家文書》第七八條〉,雙方似乎早於十一月前就已經達成某些協定,但是史料欠奉,無法確定。同年十二月二十日,吉川元春寫給兒子元長的覺書中,提醒元長不要鬆懈武備,要有隨時動員的準備〈《吉川家文書》第六四一條〉。當初秀吉刻意隱瞞信長死訊,企圖安全脫身,本來兩家交戰,兵不厭詐,但是毛利家正是因此錯失了殺敵的大好良機,故此一般認為元春為了此事一直耿耿於懷,雖然曾致信祝賀秀吉平定叛亂,但只屬一般外交措辭,沒有要與秀吉交好的意思。至於元春等待機會出兵一雪前恥的說法,則全屬後人推測,當時元春的心境和立場,並沒有太多史料可以佐證。
除了吉川元春之外,對於出兵上洛懷有興趣的尚有念念不忘將軍尊榮的足利義昭。義昭早年被織田信長驅逐離京,一直客居在毛利領內,如今信長身故,自然認為這是復歸京都的好時機。他一直催促毛利輝元等人為他向羽柴秀吉斡旋,說服秀吉迎接義昭回京都,但是不論毛利家或是秀吉,對於義昭回去京都一事都不太熱心。翌年〈天正十一年,1583年〉柴田勝家舉兵後,曾寫信勸吉川元春擁護義昭上洛,義昭本人亦寫信催促元春發兵〈《吉川家文書》第一四七一及一二九八條〉。然而正當義昭躊躇滿志以為歸洛指日可待,卻遲遲未見元春出兵。因為毛利家不願意在這時候為了義昭一己私利而介入秀吉與勝家的戰爭,他們甚至預先草擬好一份沒有上款的祝捷書,哪一方獲勝便發給哪一方。由於毛利家採取中立立場,使義昭的計劃成空,義昭只好另尋他法。
事實上羽柴、柴田兩家的衝突很快便告平息,使毛利家出兵一事不了了之。四月下旬,柴田勝家戰敗,在北之庄城自盡,織田信孝隨後也在岐阜城兵敗自刃。隨著二人的戰敗,羽柴秀吉排除了他最大的政敵,一時四境無事,趁著建築大坂城之機,再度展開對毛利家的談判。
目前還沒妥協的問題主要有三項:人質、境目〈疆界〉以及停戰協定。停戰協定就是上述毛利、河野、能島村上水軍攻擊來島通總的事件,因為來島通總早前已經歸降秀吉,毛利、羽柴既然達成和談,就應該停止攻擊,但是毛利聯軍非但沒有停止攻擊,更迫使來島通總出走京都;秀吉希望毛利退兵,並且讓來島通總歸國。幾經斡旋之下,通總於翌年〈天正十二年,1584年〉回到來島,並且與毛利家和解。
比較棘手的是人質和境目問題。天正十一年〈1583年〉七月,毛利輝元派遣家臣林就長與安國寺惠瓊一同到尚在興建中的大坂城〈在石山本願寺原址重建〉與羽柴秀吉交涉。人質方面,安國寺惠瓊提出讓吉川經言〈元春三男,後來的吉川廣家〉和小早川元總〈元就末子,過繼為小早川隆景養子,即後來的小早川秀包,1567-1601〉作為人質,羽柴秀吉並無異議。當時吉川元春由於年事已高,又不願當秀吉的酬庸,早已經將家督之位讓給嫡子元長,自己退居幕後,與幼子經言毗鄰而居。元春曾稱經言為自己的「柱杖」,寓意經言是自己老年生活依靠,不能沒有經言在旁。對於讓經言當人質,元春自然不願意,但是在毛利輝元和安國寺惠瓊連番敦促下,元春終於放手。九月八日,吉川經言從安藝草津乘船出發,與小早川元總會合後東上,途中船隻擱淺,稍事修補後再出發,終於在十月二日抵達和泉堺港。翌日〈三日〉兩人轉抵大坂,獲秀吉盛情招待。也許秀吉只是想確定吉川和小早川兩家的態度,兩人抵達大坂沒多久,經言便獲許返回故國,小早川元總則因為得到秀吉寵愛,留在秀吉身邊,並且得秀吉授予偏諱,改名為小早川秀包。
境目方面,雙方初步協定以備中高粱川和伯耆西三郡〈汗入、會見、日野〉為界,備中高粱川以西和伯耆西三郡屬於毛利家,高粱川以東屬宇喜多家,伯耆東三郡〈河村、久米、八橋〉則屬南條家,美作一國則歸宇喜多家所有。這次協定大致構築了毛利、宇喜多和南條三家往後十五年的版圖。一般認為毛利家在這次談判中損失了許多領土,其實不然,伯耆東三郡本來就是南條家領地,而毛利家在美作只有零星不相連接的據點,至於備中一國,高松城在當時原本就是邊境地帶,現在只是將疆界向西後退到高粱川,距離僅有十公里左右,備中國大半土地仍然屬於毛利家所有,因此毛利家損失的土地其實有限,所損失者充其量只是因幡、但馬、美作這些曾經踏足過的前線地區。總括來說,毛利家領有安藝、備後、周防、長門、石見、出雲、隱岐,加上伯耆和備中各半,總共九國,與昔日不異。
談判至此,終於得出一個兩家都接受的方案,然而方案仍未成為定案,尤其是境目問題,雖然雙方大致上同意疆界的劃分方法,但是實行上卻遇到阻力。例如盤踞因幡、美作兩國的草刈重繼,一直都是毛利家在東方最重要和最忠心的戰力,即使對宇喜多家的戰事困難重重,也沒有離棄毛利家,而根據毛利、羽柴雙方的協定,草刈重繼的領地被羽柴秀吉〈因幡部份〉和宇喜多秀家〈美作部份〉瓜分,令重繼不悅。同年〈天正十一年,1583年〉八月八日,草刈重繼在因幡口與羽柴家的荒木重堅爆發衝突,八月十八日,又在美作佐良山擊退了宇喜多家的軍隊。毛利輝元聞訊,竟然致函褒獎重繼的忠勇,吉川元春和小早川隆景則勸重繼在談判未有結果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並承諾不管談判結果如何,毛利家都會把相當的領地補償給草刈家。又如備前虎倉城的伊賀家久,早前因為父親伊賀久隆被宇喜多直家暗殺而投靠毛利家,現在也不願交出城池,甚至還準備籠城作長期抗爭,同樣地,元春等人連忙安撫伊賀家久,並且承諾給予領地補償。除此之外,備前兒島和備中松山城也不願交出城池,紛紛向毛利家申訴。
草刈和伊賀兩家的態度令有意和談的羽柴秀吉大為光火,他認為毛利家不合作,陽奉陰違,責令安國寺惠瓊勸說毛利輝元盡快處理諸城讓渡的事,否則破棄和約,兵戎相見。當時安國寺惠瓊因為老母患病而奔波勞碌,他也希望輝元能夠配合自己的交涉,早日達成和談,不要多生事端。幾經勸說之後,輝元終於在十一月末派遣以林就長為首的奉行眾到備中境目一帶辦理交接手續,羽柴方則派出蜂須賀正勝和黑田〈小寺〉孝高前往備中與毛利家洽談,惠瓊本人也在場監督。然而草刈重繼依然不肯交出城池,秀吉勃然大怒,威脅說若果有任何一城不肯撤兵,將會用對付三木城和鳥取城的殘酷方法來殲滅他們。惠瓊恐怕事態惡化,於是親自到美作高田城游說草刈重繼開城。
安國寺惠瓊為斡旋毛利、羽柴兩家和談而費盡心力,但是這註定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他凡事向羽柴秀吉妥協的態度就惹起毛利家中某些人的不滿,甚至被謔稱為「行乞的正慶小僧」〈註4〉。學者河合正治認為,惠瓊多年來穿梭西國和京畿,對於中央政治和社會風情早就有深厚的認識,相反毛利家久在西國,對京畿的認識自然不及惠瓊切身和獨到,這正是惠瓊與毛利家立場的差別所在。惠瓊對於毛利家中反對聲音不以為然,甚至認為向秀吉妥協才是真正為毛利家的前途著想。同年〈天正十一年,1583年〉十二月十五日,惠瓊和林就長寫給佐世元嘉的書信中,陳述目前局勢,並勸說毛利輝元以大內、山名、赤松、甲斐武田等家族為鑑,以保存家業為首要考慮,不要意氣用事〈《毛利家文書》第八六一條〉。惠瓊的意思,是要輝元好好考慮目前形勢,作出真正對毛利家有利的正確判斷,而不是暗中鼓勵草刈氏等人繼續反抗。
然而諸城的反抗並非毛利輝元一人之力可以控制。草刈重繼依然不肯開城,為免節外生枝,毛利家一面派人勸諭,一面派兵以防騷亂。如此擾攘多時,直至天正十三年〈1585年〉才有結果──除了備前兒島之外,美作高田城、備中松山城以及伯耆八橋城獲承認為毛利家領地。由於羽柴秀吉的讓步,境目紛爭得以結束。這期間,毛利輝元養女〈家臣內藤元種之女〉嫁給羽柴秀吉養子秀勝〈織田信長四子〉,兩家締結婚約,使兩家關係更加親密。
註〈1〉:關於羽柴秀吉截獲訊息的時間和途徑眾說紛紜。時間方面,範圍大致上是六月三日晚至六月四日早上之間。至於截獲途徑,一說是明智家的使者夜黑迷路,誤闖羽柴陣營,另一說則是由羽柴陣營在途中截獲。
註〈2〉:安國寺惠瓊在本能寺之變後一年,即天正十一年〈1583年〉九月十六日寫給佐世元嘉的書信中,回顧他對毛利家在西國戰役以及與羽柴談和的得失的看法,也對毛利、羽柴孰優孰劣作出比較:他認為上方〈織田、羽柴軍〉人數多、善戰、行動迅速、擅於武略、擁有豐厚糧食物資,這些都是毛利所不及的,若然開戰,毛利軍十之八九都會輸〈《毛利家文書》第八六O條〉。若果這篇書信如實反映惠瓊當時的心態,那麼他在為毛利家與羽柴秀吉交涉時的折衷取態就不難理解了。
註〈3〉:一般認為吉川元春強烈主張追擊羽柴軍,並且因此與反對追擊的毛利輝元和小早川隆景不和,但是缺乏可資證明的史料,因此本文不採取這個說法。
〈本文摘錄自拙作《安藝毛利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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