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責:小編 陳家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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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本百人切腹場所 |
「就算秀吉威勢再強大，在我念力之下也將滅亡!」
這是據傳在文祿二年(1593年)時，位於今日唐津一帶的領主波多氏滅亡時，波多家臣們因為對豐臣秀吉滅亡主家表示不滿，而決定集體切腹自殺以示抗議時而留下的辭世句。
說起波多氏，是出身上松浦黨的肥前領主，並在今日唐津市橫跨北波多、相知町一帶的岸岳修築岸岳城(鬼子岳城)，因為是上松浦黨出身，相信不少比較敏銳的朋友已經猜出其與海上有一定的淵源，沒錯，他正是我們熟知的平戶島的松浦氏的遠親，在當時，肥前地區沿海廣布各個松浦一族，而波多氏便是據有今日唐津市一帶的「海之武士團」上松浦黨的盟主。
以一介領主的實力來說，波多氏可以說不強，而更是長期受到鄰近的領主對馬宗氏、肥前龍造寺氏及有馬氏等影響。比如遭豐臣秀吉改易的波多氏最後一位當主波多親其實便是有馬義貞之子，而是有馬氏出身，並成為波多盛的養子。
然而在這背景下，波多親雖然得到龍造寺及有馬氏的支援，鎮壓住家中的不穩，然而卻也不斷反覆的與龍造寺、有馬氏對抗，又或者得到對馬宗氏或同為松浦黨的平戶的松浦隆信援軍支援，進攻壹岐國。
可以說，作為一位小領主，波多親發揮其臨機應變(無節操)的精神，反覆遊走於北九州的諸勢力之間，企圖為自家族波多家找出一條求生之道。
但最終，波多親仍就於1593年，因為於登陸朝鮮後，停留於沿岸的港口未有進軍，遭豐臣秀吉痛斥為「前所未聞的膽小鬼」，並被豐臣秀吉改易，隨後被流放於常陸國(今茨城縣)筑波，交與當地的大名看管，波多親並據傳在慶長三年(1598年)卒於常陸。
波多氏滅亡後，在波多氏的舊領流傳者家臣集體切腹表達不滿，甚至這樣的傳說成為今日佐賀縣唐津市及其一帶相傳的「末孫話」的怨靈傳說。
波多氏的居城岸岳城及舊領為中心，有許多相傳是殉死或是戰死的家臣的墓地的石塔坐落於山腳或是水田旁。在這之中，波多氏的菩提寺「瑞巌寺址」(同市北波多德須惠)所在的丘陵，據說有石塔統一安置的「旗本百人切腹場所」，在當地將這類石塔稱為「末孫樣」，受到重視其存在並被視為是會作祟的神明而被信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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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旗本百人切腹場所 |
「如果在有末孫樣的地方進行工程的話，車子就會不能發動了」、「在山路上誤踏末孫樣的話就會發燒的關係需要祈福驅魔。」等話語即是到了現代在當地仍言猶在耳。而石塔的數目被認為是出自於殉死者及戰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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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置於唐津市相知町山里的末孫樣 |
但是真的這些石塔是所謂的殉死家臣嗎?
近年來當地的研究者有了一些新看法，研究唐津的近世史的相知市民中心的總務教育課的黑田裕一先生便指出末孫話是考量特定政治目的下而所誕生的「政治神話」，而之所以會有這些政治神話的誕生，則是主因江戶時代後期，唐津藩的百姓「為了對抗藩的加稅而領民所做出的對抗手段。」
為何會誕生這樣的傳說呢?
其是主因江戶時代統治唐津藩的各個領主的統治不善，導致平民百姓對執政者的不滿，然而與此同時，百姓又難以對抗領主，因此乃採用政治及宗教的力量來壓迫領主逼領主就範，並因此誕生了「末孫話」傳說。
末孫話於文獻登場，則是在從三河國移入擔任唐津藩主的水野氏擔任藩主時的18世紀後半開始，由於水野氏在三河國欠下龐大的債務之下而入主唐津，因此課稅對象甚至包含沒人耕種的荒地也徵收年貢，因為反對這件事的農民及漁民兩萬五千人發動「虹之松原一揆」，但是在這之後，水野氏仍繼續變本加厲施行加稅政策。
但是水野氏之前擔任藩主的土井氏的時代，以庄屋為中心開設民間塾，因此即使是農村也是學習儒學等許多高知識的學問，換言之，土井氏的文治政策，提升當地百姓的教育水準及知識能力。出於對於當今執政者的不滿，領民們開始懷念波多氏時代而出現懷古之情。
在這背景下，波多氏關係的舊址成為聖域，做為上松浦黨的供養塔而在鎌倉時代開始於村中所建的石塔則誕生了是殉死者及戰死者墓地的末孫話傳說。
唐津市相知町當地更建有刻者「岸岳末孫一同之神」字眼的石塔。古代的人們為了生存而將靈魂寄宿於末孫樣，並被敬畏的供奉為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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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子嶽(岸岳)末孫之碑 |
甚至唐津藩的百姓也將矛頭指向奉行主君豐臣秀吉所實施的檢地政策的寺澤廣高，讓其背黑鍋，正因為寺澤廣高推行檢地政策，才會開始增稅，更導致自身面對水野氏的加稅政策等苛政的壓迫，因而領民們開始幻想沒有檢地之前的上松浦黨波多親所統治的時代是美好的。
前述提及的黑田裕一先生便指出:
「因為寺澤氏的檢地而實施增稅，而被看作是導致生活困窮的根源則是始於水野氏時代，並在領民間大幅流傳此看法。在對寺澤氏激怒的同時，也開始對前一時代的波多親出現對領民施恩的崇拜現象。並開始萌生出自己是上松浦黨的末孫(子孫)的意識，而強化了團結。」
「領民們主張石塔所在的場所是聖地所以不能進入，就算是田地也不能例外的現象是在虹之松原一揆發生之後，因此唐津藩便無法對石塔所在的土地強行課稅。」
這類對於當今執政者不滿而溢美古代，緬懷古代美好乃是十分常見的現象。
比如在今日的熊本縣，細川家所統治的熊本藩，便因為領民對統治的細川家不滿，因此開始緬懷起戰國時代的領主「加藤清正」，更形成「清正公信仰」，透過宗教及政治的壓力，來施壓執政當局的細川家「以前加藤清正公可不會這樣幹!」，透過早已作古之人，加油添醋來達成威脅箝制領主的政治目的。
(關於加藤清正生前死後評價 可參考站長文章
「生不如死」—加藤清正生前死後的評價大反轉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18/06/blog-post_24.html)
放眼日本之外的台灣以及中國大陸，也都曾有過類似的因為對當局不滿，而溢美古代的情況。比如數年前，國民黨的馬政府執政之時，國內基於特定人士及政黨的政治目的，因此大量出現溢美及美化日本統治台灣時期，甚至出現歌頌當時台灣人個個幸福美滿富饒，純樸的台灣人在當時人人幸福發大財的電影，也有當時與馬政府站在對立面的政治人物對媒體說出「被殖民越久越進步」，連當時受訪該政治人物的記者都聽不下去的溢美古代殖民統治者的話語。
而在2010年代馬政府執政初期，中國大陸也曾經出現一定程度的民國熱，這類民國熱特別緬懷民國2-30年代，中華民國國民政府仍在大陸的時期，但是為何這些沒有經歷過日本統治、或是中華民國國民政府統治的人們，尤其是年輕人們會如此相信這些古代是如此美好呢?
筆者認為，如同唐津市緬懷波多親的「末孫說」以及熊本縣的「清正公」信仰的風潮相同，正因為當地百姓對執政當局多有不滿，再加上特定的人士或是團體基於自身的政治或利益考量下，透過曲解歷史及人物，來達成自身的目的，最終就形成了箝制領主並溢美古代統治者的唐津「末孫說」、熊本「清政公信仰」、台灣「日本殖民統治好棒棒」與中國大陸的「民國熱」的出現。
回過來，到底為何秀吉要滅亡波多氏呢?
筆者認為最重要的問題，還是在於波多親所在的唐津的戰略地位太重要，使得秀吉想要親自掌況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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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圖掌控唐津的交通樞紐的豐臣秀吉 豐臣秀吉畫像（佐賀縣立名護屋城博物館所蔵） |
實際上波多親所統治的唐津一帶在當時是北九州對外的重要貿易港口之一，而當時豐臣秀吉更命大軍遠征朝鮮國，唐津港作為輸送糧草前往朝鮮釜山以及調集物資的重要性更顯重要，也在這背景下，導致秀吉試圖為了更方便調度物資前往朝鮮，而有意直轄化唐津，因此藉故以作戰不利為理由將當地領主波多親給搞掉，並在這之後派遣直臣寺澤廣高管理當地。
實際上當時因為類似理由被搞掉的也不只波多親，包含豐後的大名大友吉統(大友義統)也因為類似的作戰不利理由，遭到改易沒收領地。
(有關於大友吉統(義統)遭沒收領地的故事，可參考站長文章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18/09/blog-post_14.html)
當時日本軍面臨明帝國率領的援軍馳援朝鮮，甚至謠傳明軍援軍百萬抵朝，日本軍將士人人自危，加上大友吉統的改易，將士們更加不安。
當時身在肥前名護屋，等待秀吉命令出兵的最上義光聽聞大友義統被改易後，向家臣說
「大家都想像自己很可能會是下一個大友大人……自己的身命還有多久呢」
同時對於只有大友家被處罰，其他戰敗或撤退的將領安然無恙，義光說
「眾人都以為他們也會被沒收領地，但到現在也沒有這樣的消息。」
沒收後的大友家領地，除了少數地區留給部分大友家臣外，多數豐後國領地，秀吉將豐後國分割成五部分，由自己的六位家臣入主豐後，即中川秀成、竹中隆重、早川長政、森(毛利)友重、太田一吉和垣見一直。事後，秀吉指示六人進入豐後國後，立即進行檢地，再上報。
同樣的，在秀吉死前，統治筑前、筑後的小早川秀秋，也一度因故被秀吉沒收筑紫的領地，改封越前，而沒收的領地筑前等地，更是改交由直臣的石田三成進行管理。
(有關於小早川秀秋改易的問題，可參考站長的文章
https://sengokujapan.blogspot.com/2018/10/blog-post_97.html)
這些種種的改易之舉或能看出，比起是否當事人真否有罪過，或許更大主因是天下人的秀吉基於朝鮮戰爭等因素，早就盯上了這些北九州領主的領地的戰略及交通優勢，因此為了更有效的掌控這些戰略要地以強化對朝鮮的日本軍的支援，而因故借題發飆改易上述的波多親、大友吉統與小早川秀秋等掌握重要交通樞紐的大小領主。
波多親儘管撐過了紊亂的戰國時代，但是最終仍在豐臣秀吉這位天下人的一己之見下，黯淡走出戰國舞台。
最後，在附上波多親簡傳，一同供給讀者認識這位戰國時代北九州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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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多 親 簡傳(15xx~1594?1598?)
有馬義貞之子，波多盛養子。在龍造寺氏及有馬氏的支援下鎮壓住家中的內亂而掌握實權。並與兩家之間不斷的反覆決裂及和議。後因惹怒豐臣秀吉而遭改易
延伸閱讀
對秀吉恨意的傳說「末孫說」為對抗加稅的策略，是江戶時代後期因特定目的而產生
https://www.nishinippon.co.jp/item/n/378588/
『呪詛伝説・鬼子嶽末孫』と岸岳城、及び松浦党・波多氏の歴史について紹介する！
https://tabi-and-everyday.com/archives/2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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