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史專欄: 琉球與中華-那霸久米村與中琉文化微旅行(中)-鄭迵與伊波普猷-處於時代之變的久米村人

2024年7月3日星期三

琉球與中華-那霸久米村與中琉文化微旅行(中)-鄭迵與伊波普猷-處於時代之變的久米村人

文責:小編陳家倫

相責:小編陳家倫

琉球國的抗日英雄鄭迵謝名親方利山彰顯碑

要說到久米村出身的琉球國的漢族官員，早於程順則及蔡溫，更有活躍於16-17世紀的大航海時代，並與入侵的日本帝國的島津家族對抗的琉球國三司官-鄭迵(1549~1611)。

鄭迵圖取自久米至聖廟官網介紹

如果有看過以陳舜臣的小說《琉球之風》為底本的琉球國的大河劇《琉球之風》，相信對於鄭迵並不會陌生，因為鄭迵便是劇中的重要配角謝名利山親方。

1993年NHK大河劇《琉球之風》江守徹版鄭迵(謝名親方利山)

圖取自網路歴史キング X

在劇中謝名利山親方收留了成為孤兒的主角啟泰及啟山兄弟，並對於啟泰來說有如父親般的存在。

《琉球之風》中收留啟泰(右)及啟山(中)兄弟的謝名利山親方鄭迵(左)

鄭迵為那霸福建移民的聚集地-久米村出生的福建移民後裔，其出生於1549年，十六歲時奉琉球王命成為官生（官派留學生）前往明帝國的國子監留學六年。

在當時，臣服於明、清等中華帝國的琉球國，除了會派使與宗主國的明、清兩國進行朝貢貿易外，也會派遣留學生來到中國學習，鄭迵便是在這背景下，成為琉球國官派留學生，前往祖先的故鄉明帝國學習。

學成海歸琉球後，成為負責對明事務的官員，更成為三司官，鄭迵也成為琉球國首位久米村出身及漢人血統出身的三司官。

基於家庭背景及求學經歷，鄭迵是琉球國內的親明派。

當島津威脅琉球國時，鄭迵也是力抗島津，甚至率軍守那霸港準備迎擊島津軍。

島津最終還是攻破首里城，鄭迵與中山王尚寧等琉球國王及王府重臣帶往鹿兒島，但是鄭迵拒絕投降，據傳島津家久逼尚寧簽喪權辱國的掟十五條等條約時，鄭迵還痛罵島津家久，也因此引來島津家久憤怒，下令處死鄭迵。

下令處死鄭迵的薩摩藩主島津家久(島津忠恆)

然而據傳鄭迵習得一身琉球武術手（沖繩手，空手道的前身）,因此島津軍還是費了很大功夫，讓多名武士合攻鄭迵才成功處死鄭迵。

鄭迵死後，因為他既是親明派又和島津家做對，因此在深受島津家影響滲透的琉球國內鄭迵名聲極差，被認為是佞臣，更是引發琉球兵亂（島津入侵琉球）的罪魁禍首，但另一方面，鄭迵在明清兩帝國則評價極高，被認為是忠君而死的忠臣。

位於旭山公園的鄭迵謝名親方利山彰顯碑

至於鄭迵在琉球及日本的評價，則要等到近代琉球擺脫島津的束縛，鄭迵才因此獲得重新評價。

沖繩縣鄭氏門人所立的鄭迵謝名親方利山彰顯碑

在今日那霸的波之上宮旁旭丘公園，則有鄭氏後裔為向不屈服於薩摩兇徒的琉球鐵漢子鄭迵（謝名親方利山）致敬而設立的彰顯碑，以緬懷這位忠於琉球國，最終被外敵薩摩兇徒所害的琉球三司官。

沖繩縣鄭氏門中會所立的鄭迵謝名親方利山彰顯碑碑文

在久米村境內，也曾經有鄭迵等所謂琉球國內的「親中派」所思的天朝使節所居住的地方，這地方便是位於琉球那霸久米村內的天使館址。

「天使」即是代表明清兩帝國皇帝所派遣的天朝使節，天使館即是天使來琉時所居住的驛館。在琉球王國時代，琉球臣屬中華帝國的明帝國及清帝國，每當中山王更替時，明清兩帝國就會派遣天使（冊封使）前往琉球冊封中山王。

清帝國派至琉球國的冊封副使徐葆光於琉球國王城首里城所留下的中山第一碑文

除正副史外，冊封使節團往往五六百人，當中也包含不少福建商人及船員，如同琉球進貢有貿易性質，冊封使前來冊封也會在那霸進行交易，且冊封使節團往往一待就半年，因此琉球國也在那霸港的久米村設置接待中國使節的天使館。

那霸市歷史博物館內展示的首里那霸鳥瞰圖中所繪的上天妃宮、下天妃宮及天使館

由於待琉時間較長，因此遠從中國而來的使節們也有足夠的時間觀察了解琉球國的政治乃至風土民情，比如在18世紀時，在康熙58年(1719年)，被清廷以冊封副使身分來琉的清帝國所派的冊封使徐葆光。

便將冊封尚敬王為中山王(琉球國王)而赴琉的八個月間在琉球國的見聞整理成《中山傳信錄》的琉球見聞錄。

所編撰的徐葆光《中山傳信錄》中所載的琉球國服屬清帝國時期的琉球國王印
同書為了解當時琉球國政治及風土民情的重要史料

同書也成為了解琉球國的歷史及政治的重要史料，更因為是由當時人親自寫下紀錄的第一手史料，而被認為深具史料價值。

由於使節團龐大，因此來的人也不完全是冊封琉球國王為中山王的使節，也包含了操控使節船的水手船員們，而比鄰那霸港的久米村內的天使館及天使一行人，也成為了一次琉球國與中國進行貿易的機會，對於琉球國來說，冊封使來琉，不單單只是冊封中山王的政治活動，更是一次發大財的經貿活動。

位於天使館址的說明看板介紹

比較遺憾的是，現在的那霸市區，已經沒有留下任何天使館址或建築的痕跡，只在曾經是天使館址的日本郵便沖繩支社的那霸辦公大樓旁，立有一個告示板，說明者這裡曾經是琉球國接待中國使節下榻居住之地-天使館的所在地。

今日天使館址已無留下任何建築或遺構
僅在原址立了一個介紹天使館的說明看板

另一方面，琉球國也會派出使節前往明清兩帝國進行朝貢貿易，琉球國的朝貢使節團也是往往數百人，並以熟悉中國話、中華文化及精通航海技術的久米村人為骨幹前往明、清兩帝國。

那霸市歷史博物館中的琉球赴中朝貢船模型

他們先航行到福建的福州，前往福州的琉球館，隨後除了主要的使節北上北京城面見中華帝國的皇帝外，使節團大部份的團員，如水手等便留在福州的琉球館驛站，這半年對於出海討生活的使節團的中、低階成員來說，也是一次發大財的機會，因為趁者這次來訪，他們也會進行貿易，並將當時全世界的人都愛的搶手貨-中國貨帶回琉球，或在轉賣東南亞及日本等地。

琉球對外貿易概略圖

因此無論天使來琉，或者琉球前往中國進行朝貢貿易對於琉球人來說都是一次發大財的機會，這些機會甚至也讓薩摩人心動，因此在薩摩征服琉球後，也藉此中琉貿易的機會，從中插花賺取暴利。

說到琉球國與日本建立深厚關係，不得不提的還是1609年薩琉戰爭，島津家為首的薩摩藩武力犯琉入侵琉球國。

薩摩藩因為1609年入侵琉球，成功迫使琉球投降，因此從1609-1879長達兩百七十年，薩摩對於琉球政治甚至官員任命有強大的影響力，薩摩藩也跟琉球進行貿易，或是藉琉球之手與中國貿易，從中賺取暴利，也因此，在鄰近久米村及天使館的那霸港附近，也有薩摩藩設置的薩摩藩在番奉行所。

立於薩摩在番奉行所原址的說明看板

以現在的說法就是薩摩藩在琉辦事處，負責在琉球當地處理薩摩藩的對琉球事務，且其權力甚至大到足以干涉琉球國的內政。

但要注意的是，此時琉球與日本的關係基本上是祕密的，雖然與中華帝國的明、清帝國關係屬於公開，但是與日本的關係基本上是不能讓中國知道。

因此每當天朝來使抵達琉球時，琉球王府也往往會舉全國之力將自身與日本及薩摩島津家的關係進行隱蔽。

不過平心而論，來琉的中國使節及明、清兩帝國也並非完全不知琉球與日本發生了「特殊性關係」，只是往往未掌握到琉球國「通倭門」的關鍵證據。

且在琉球國奉中華為主的前題下，來琉使節及明清兩帝國也往往無意讓局勢升溫，回到本國也只往往向朝廷報告，完成琉球國王的冊封儀式，於是琉球與日本的關係便處於一個琉球知、日本知，中華”當成”不知的默許狀態。

也在這三方某種程度的政治默契下，讓琉球國可以從1609~1879長達兩百七十年處於具有兩個宗主國明清帝國及日本的島津家的「兩屬關係」。

但是隨者日本明治維新，薩長等政變者推翻了幕府，建立明治政府，隨知開啟了明治時代，一山不容二虎，更不容國家分裂的明治政府，不但對日本國內進行廢藩置縣，強化中央集權，更也將眼光放到臣屬薩摩的琉球國。

明治政府企圖併吞琉球國，並由象徵處理本國事務的「內務省」負責處理琉球事務，內務省也將原本薩摩藩在番奉行所徵用為內務省出張所的在琉的臨時辦公處。

薩摩藩在番奉行所遺址
也是日本明治政府處理琉球問題所設置的內務省出張所等在琉臨時辦公處的所在地

從內務省來處理琉球事務，也能看出當時日本帝國試圖把琉球事務當成自家內政，更呼籲其他外國勢力別介入我日本帝國內政（琉球事務），琉球諸島內民眾及士族也不該背著日本勾結外國（清帝國）勢力，企圖維持琉獨現狀。

最終以內務省及琉球處分官松田道之為中心，進行琉球處分，結束琉球國四百餘年的歷史，琉球併入日本帝國，即使如此，琉球定位仍是琉球宗主國清國與日本外交爭鋒相對之處，琉球士族中的擁清派也期待大清能率王師為琉球復國。

1879年日本帝國負責處理兼併琉球國事務的內務省琉球處分官員
在完成兼併琉球國後所拍攝的紀念照
圖下排最中為位階最高的琉球處分官松田道之

日清兩國也多次就琉球問題進行外交談判，期間甚至也出現了分島論的將琉球國一分為二，北部歸日本，尚氏於南部復國的二分論，但是遭琉球國的復國派強烈反對。更有甚者，琉球國復國派的林世功甚至在北京死諫清廷放棄分島論，讓清廷放棄了此念頭，但是也讓琉球問題繼續成為清日兩國外交談判上懸而未決的外交問題。

1880年日清兩國議定之琉球國二分案示意圖
圖利用GOOGLE MAP 簡易製表

另要注意的是，當時的琉球國內的擁清派大都期望的也不是併入清帝國，而是希望能在清帝國的天兵支援下，擊敗入侵的日本帝國，使琉球國再次獨立建國!

甚至也出現如中山王尚泰的姊夫向德宏等，這類天朝出兵我帶路的帶路黨，向清帝國表明，只要清帝國願意率領天兵支援琉球復國，自己願為先鋒為清兵帶路以報國恨。

琉球帶路黨向德宏
為琉球國王尚泰的姊夫
曾跟清廷表明如清廷願派王師協助琉球復國，自己願當先鋒為清兵帶路
深受李鴻章器重，李鴻章一度考慮由向德宏取代尚泰擔任琉球國王

但是隨著1895年甲午戰爭結束，清帝國敗給日本帝國，中日兩國的琉球地位外交爭議才塵埃落定，琉球內的復國派也徹底夢碎，無法再期待大清王師光復琉球。

那麼，無法期待大清王師光復琉球國的琉球人又該何去何從呢?

尤其是出身於久米村，做為漢族及福建移民後裔的久米村人又該如何面對這琉球國及家族移居琉球國五百年以來的最大之變呢?

小姓魚的沖繩學之父-伊波普猷或許給了我們一個方向。

「吾以為沖繩人可在這一致之處有很大的發揮，如今沖繩人為何成為強大的日本帝國的一份子的緣由相信眾人是知道的，如果至今為止有人因為惰性而將琉球固有之人(物)，刻意進行抹煞跟破壞之人存在的話，這將會直接將連繫在兩民族(日本民族、琉球民族之間)間的精神意識的連結斬斷，也將是無視於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