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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30日 星期一

大寧寺之變原因總結

發生在大內家的大寧寺之變,情況比尼子家的新宮黨和毛利家的井上黨更複雜,值得大書特書。

事發在天文二十年(1551年)八月二十八日,陶隆房舉兵突襲山口,迫使大內義隆逃走,流落到大寧寺自盡。事後陶隆房從大友家迎了大友晴英來繼承家督,自己拜了晴英的偏諱,改名做陶晴賢。陶晴賢在攻擊吉見氏的時候,與毛利元就破裂,引發日後嚴島合戰。

大內家是百濟琳聖太子的後代,渡日後在周防定居,開枝散葉,子孫繁昌,散居周防各地,歷經幾代發展,積蓄了一定實力,到平安時代後期,已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國衙官員。平安後期大內盛房的弟弟盛長,居於佐波郡右田村而以右田為苗字,四代以後,庶子弘賢從主家分出,以居地陶村為苗字,為陶氏之祖。自永享四年(1432年)陶盛政就任周防守護代起始,陶氏各代家督皆襲此職,又因周防是大內家的發祥地,故此陶氏地位非同凡響。而大內義隆繼承了父祖各代的龐大家業,並持續擴張領土,是大內氏最鼎盛的時代。陶隆房叛變的原因,雖然並不像本能寺之變那樣撲朔迷離,但仍有討論空間。以下我將仿照學界分析本能寺之變的筆法,把陶隆房叛變的原因分成失寵說、怨恨說、野望說、競望說和黑幕說五部份加以說明。
大內義隆

一、失寵說

父祖輩在大內義興時代經歷過同室操戈,但憑著陶隆房父親陶興房的才幹和努力,使陶氏重獲大內家的信任,穩佔大內家首席家老的地位,也使陶隆房在十九歲弱齡繼任家督的時候便受到重用。當時是天文八年(1539年)四月,陶隆房的父親陶興房病逝,兄長陶興昌亦在早年戰死,所以才輪到老二隆房繼任家督。第二年,尼子大軍攻擊安藝吉田郡山城,陶隆房奉命率軍救援,成功擊退尼子軍。根據《大內義隆記》的記述,這是陶隆房的初陣。

陶隆房的父親陶興房,用他一生的戰績換來了「仁義忠孝」、「文武兼備」的美名(《陶興房壽像贊》),而陶隆房比他父親成名更早,待遇亦比他父親更優。據《內藤物語》記載,八朔(八月一日)各級家臣——一門眾、近習眾等等——派往參見大內義隆的使者,只能在義隆屋敷外拜見,唯獨陶隆房的使者可以進入義隆的房間拜見。《內藤物語》成書於天文七年(1538),當時陶興房尚在人世呢,只能聯想到陶隆房幼時被送到大內義隆身邊當近侍,並且獲格外寵幸。另外毛利家的軍記物《吉田物語》亦提到,每當大內義隆和陶隆房會面之後,義隆必會親自送客,送到下一個房間為止。

另一本毛利家的軍記物《陰德太平記》對陶隆房更有直截了當的評價:「純剛純強大將之器」、「近國無雙之勇將」、「西國無雙之侍大將,智勇優於常人」等等。

但接著的故事,卻又諷刺地否定了陶隆房的評價。

天文十一年(1542年),輪到大內家反攻出雲。大內軍除了自家軍隊外,還聯合了石見、安藝境內諸國人部隊,一些位處出雲邊境的國人領主也都望風而降,但是尼子家防守得宜,大內軍耗費時日,又兼補給困難,開始呈現敗象,那些新降的國人領主又一起回歸到尼子身邊,於是大內軍兵敗如山倒,諸部隊各自撤退。大內義隆的養嗣子大內晴持(大內義隆姊與土佐一條房冬所生的兒子)從海路逃走時船隻傾覆,不幸溺斃,成功退回山口的大內義隆得知噩耗,從此意志消沉,疏於政事,終日大宴貴客,飲酒作樂。

這一次出雲遠征的失敗,改變了陶隆房的命運。因為當初是陶隆房主張應邊境國人眾的要求遠征出雲,文治派家臣雖然以石見、安藝局勢未穩為由反對,但大內義隆不理會,甚至決定親自帶兵;而攻略出雲途中,大內家臣就進攻方針再次出現分歧,文治派家臣主張緩圖,陶隆房則主張強攻,大內義隆又採取陶隆房的計策(《陰德太平記》)。結果失敗告終,大內義隆賠了養子又折兵,而陶隆房因自己的錯誤策略導致大敗,受到大內義隆冷落和文治派攻擊,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但是陶隆房一人的失策,並不致於讓所有武斷派家臣失勢。學者藤井崇提出了結構性問題,為陶隆房謀反一事提供重要的註解。

眾所周知,大內義隆一身兼任多國守護職,而譜代重臣則各自擔任一分國的守護代。這是室町時代以來的慣例,守護職和守護代職變成一種世襲身份,也是建構主從關係的紐帶,當守護大名必須遵行在京奉公的義務,領地的經營就交給守護代處理,因此守護代往往蓄積著雄厚在地實力。而應仁之亂以來,全國各地具實力的守護代,無視主從關係,多有趁守護大名不在現地時佔據領土,掀起下剋上的風暴。強如大內家亦不能例外,其領國之一筑前,守護代仁保盛安就曾經背叛了大內政弘(大內義隆祖父),敗亡後改由杉家代替出任守護代。

大內政弘時代,便重用郡代、郡奉行系統,由大名直接對他們下指令,處理地方徵稅和支出,這些郡代、郡奉行,本來是各守護代的下屬,現在聽命於山口政廳,政績良好者更會獲晉升到山口政廳奉公,與守護代平起平坐了;換句話說,守護代經營領國的力量被削弱了,甚至可以說被架空了,只有戰場才有他們存在的意義。

這樣的指令系統,直到大內義隆時代仍在繼續,不過政弘、義興、義隆三代,仍是多事之秋,武斷派有他們發揮的空間,但自從出雲遠征失敗後,大內義隆疏於武備,已不再那麼需要武斷派家臣了,從出雲遠征到大寧寺之變約九年時間,只有備後神邊城一場重要戰役,而且主力軍是安藝國人眾,陶隆房不過是在戰役最後階段才參戰。

可見武斷派家臣已失去展現實力的舞台,另一方面相良武任得勢,迎合大內義隆的文治政策,長此下去,恐怕這些譜代家臣便無立足之地,世襲的守護代身份隨便會被文治派家臣取代。這可以解釋,為何跟陶隆房不和的杉重矩(豐前守護代),以及女兒被大內義隆收為養女的內藤興盛(長門守護代),到最後卻會與陶隆房同流合污,參與叛變(後述)。

二、怨恨說

遠征出雲失敗後,大內義隆疏遠了陶隆房,重用了文治派家臣。文治派家臣就是吏僚,相良武任便是其中一人。

相良武任並不像陶隆房等重臣,世代仕奉大內家,其成為大內家臣是從他父親相良正任開始。相良正任原屬肥後國人相良氏的庶家多良木相良氏,但上一代在家督鬥爭中失敗,被迫離開肥後,流浪各地。相良正任憑著自身才華,獲大內政弘、義興父子聘用為右筆和奉行人,相良武任也繼承父親文藝上的才華,同樣得到大內義隆重用。

但是相良武任似乎得到大內義隆格外寵信,這見於相良武任、陶隆房以及另一名重臣杉重矩(豐前守護代)昇官的先後次序:

天文六年(1537年)  相良武任 昇從五位下
天文七年(1538年)  杉重矩  昇從五位下

天文十年(1541年)  相良武任 敘任遠江守
天文十四年(1545年) 陶隆房  敘任尾張守

天文十七年(1548年) 陶隆房  昇從五位上

家臣的敘官必須經由大名推薦,換句話說,家臣昇遷與否,主導權在大名手上。而從以上昇遷時間來看,不難看出大內義隆偏寵相良武任多於陶隆房。早在陶隆房繼任家督以前,相良武任便已經跟他平起平坐,直至天文十七年(1548年)為止;不僅如此,相良武任身為他國浪人之後,而杉重矩素來與陶隆房不和,偏偏這兩人都獲大內義隆恩賜,看在陶隆房眼中不知作何感想?

且說大內義隆自從出雲大敗後,回到山口就每天宴請貴客飲酒作樂,失去打天下的興趣,領國經營就交給文治派家臣處理。因此有說法認為失寵的武斷派家臣與得寵的文治派從此對立。我們且沿著這個脈絡,看看此後陶隆房和相良武任的恩怨情仇。

天文十四年(1545年)四月,陶隆房眼見大內義隆沉醉酒色,龐大的開支轉嫁到百姓身上,於是上書勸諫大內義隆停止奢侈。大內義隆頗能從善,立刻發下一道禁奢令,內容大致說:近年所用饌餚往往過於豪奢,有違先祖所訂規矩,內疏武備,外失人心,自今以後,每餐不能多於三汁三菜,但逢節日喜慶或接待外賓則不在此限。這道禁奢令成效如何暫且不說,但相良武任似乎感到大內義隆要「改過自新」,將要重新起用陶隆房等武斷派家臣,恐怕到時候地位不保,甚至遭到武斷派的報復,於是五月便剃髮為僧,離開大內家,逃到肥後本家去了。

武斷派再次得勢,但大內義隆始終沒有忘記相良武任,一直寫信說服後者回到大內家,結果相良武任在三年後的天文十七年(1548年)八月再度出仕大內家。研究大內歷史的學者福尾猛市郎認為,相良武任再度出仕大內家,是大內義隆的策謀,因為這段時間杉重矩不只一次提醒大內義隆,要提防陶隆房有不臣的舉動,大內義隆雖然沒有實際行動處分陶隆房,但是召回相良武任,目的就是要以他牽制陶隆房和武斷派;另外福尾猛市郎提到,同年大內義隆收重臣內藤興盛之女為養女,嫁給毛利元就的嫡子隆元,就是為了拉攏內藤和毛利兩氏,以防陶隆房作反。

然而文治派未能挽回劣勢,陶隆房等武斷派聲勢反而更浩大,其謀反的傳聞甚囂塵上;相良武任在大內家待了兩年,與陶隆房的關係愈來愈差,其中一個原因是相良武任要求陶隆房將侵佔得來的某三百貫領地歸還給東大寺。儘管相良武任曾提出讓自己女兒嫁給陶隆房長子,化敵為友,但婚事談不成,可想而知。陶隆房對相良武任敵意甚深,甚至曾試圖暗殺相良武任,迫使後者在天文十九年(1550年)九月再度出奔。

這期間還發生了這些大事:

1‧天文十八年(1549年)正月,大內家臣麻生余次郎手下小田村備前守被刺殺,疑似因察覺麻生余次郎參與陶隆房密謀而遭滅口。

2‧同年二月,毛利元就、隆元父子為著婚事前往山口作客,期間有人看見陶隆房的手下在半夜攜著文件箱進出元就的廂房(後述)。

3‧杉重矩與陶隆房愈走愈近,甚至傳言他參與陶隆房的謀反。

4‧天文十九年(1550年)二月,按照慣例抽籤決定來年興隆寺修二月會大頭役(統籌人),剛好抽中陶隆房負責。由於擔任大頭役需要徵集人手,正好給予陶隆房叛變的機會(後述)。

5‧同年九月十五日,按照慣例大內義隆本來必須出席仁壁神社和山口今八幡宮的例祭,相良武任隨侍在側,有傳聞指陶隆房計劃幽禁義隆主從二人,大內義隆連忙取消參拜,改由家臣右田右京亮代為出席。第二天陶隆房等人得悉後,趕緊向大內義隆澄清絕無此事,但未能消除大內義隆疑慮,當晚就有傳言說大內義隆派兵突襲陶邸,嚇得陶隆房固守房邸不敢亂動。

相良武任就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再次出奔,經吉見家領地再逃到筑前,受筑前守護代杉興運的保護,期間上書大內義隆,托出陶隆房密謀造反的事實。這份資料叫做《相良武任申狀》,收錄在《言延覺書》和《毛利家文書》。申狀中,他明言陶隆房的野心,還列舉了陶隆房謀反的具體事例(上列第一、二、三點)。其實不用他多說,大內義隆也該知道狀況。

相良武任在筑前逗留了幾個月,在第二年(1551年)正月回到山口,第三度出仕大內家。但是這一次的氣氛相當惡劣,已無化解的可能,結果在八月,在陶隆房舉兵之前出奔,同樣經過石見吉見家再逃到筑前,不過這一次是他最後一次出奔了。

三、野望說

在上述的《相良武任申狀》中,相良武任轉述了杉重矩的話,提到陶隆房的目標是「御家競望」,即有意取大內義隆而代之。除此之外,家臣團中大小老幼,以及地方上的土民商賈,就連義隆身邊的年輕侍者,全都被陶隆房掌握了。為何陶隆房能得到這麼多基層民眾和同僚支持呢?因為大內義隆終日飲宴,支出過於龐大,唯有將負擔轉嫁到農民身上,百姓自然對大內義隆反感;至於陶隆房的同僚,多是武斷派家臣,大概是寄望陶隆房能一洗大內家頹風,為守護代階層或武人爭取權益,或者在大內義隆和陶隆房二選一的情況下,不得不跟陶隆房站在一起,明哲保身。就連平素不和的杉重矩,也看清了局勢,而選擇與陶隆房合謀。當然,所謂「御家競望」,不過是相良武任一面之詞,因為從結果來看,陶隆房只是殺害了大內義隆父子,自己並沒有當上大名。

陶隆房在起事前,說了一句「天與弗取,反受其咎」,實在意味深長。

大寧寺

四、競望說

且說大內義隆對筑前大宮司宗像家很是關懷,大概因為宗像家一向是少貳家(鎌倉時代的筑前守護)的死敵,與大內家立場一致,而且在大內家進出九州時,宗像家亦有所助力。後來大內政弘之女嫁予宗像大宮司(家督名諱不明),而宗像家在大內義興、義隆時代便成為大內家的一員。

當時宗像家的家督是宗像正氏,連同弟弟氏男(一說是正氏之弟氏續之子,但比對出生年份,正氏與氏男年齡相差僅十二歲,因此該說法可能性極低。文書上正氏為氏男養父)一同獲大內義隆賜封周防吉敷郡黑川一地,更拜受大內義隆偏諱,分別改名黑川隆尚和黑川隆像。論輩份,黑川隆像和大內義隆是表兄弟關係。

黑川隆尚與正室山田夫人生有一人名曰菊姬,此外更無子嗣;黑川隆尚到山口奉公時,留下山田夫人和菊姬在筑前宗像,這期間菊姬跟黑川隆像結婚。黑川隆尚在山口時又與照葉夫人結婚,生下一子氏貞,一女色姬。這照葉夫人,便是陶隆房的侄女。

黑川隆尚有兩房妻室,一方是第一任夫人的女兒菊姬和自己的養子(弟弟)黑川隆像,一方是第二任夫人的兒子宗像氏貞,即陶隆房的侄孫。家產爭奪往往都是這樣引發的,但問題是這兩方的後台(大內義隆和陶隆房)水火不容。儘管黑川隆尚已將家督之位讓給黑川隆像,但分給宗像氏貞的家產似乎過多,引起黑川隆像的不滿。在天文二十年(1551年)黑川隆尚死後,問題就浮上水面。

同年八月,陶隆房發動叛變,將大內義隆迫死在大寧寺,黑川隆像陪著他的表兄弟一同自盡。黑川隆像死後,陶隆房的侄孫宗像氏貞繼承了家督,但得勢不饒人,不僅將黑川隆像之弟千代松丸殺害,還派人到筑前宗像,衝入山田館,將山田夫人、菊姬以及四名侍女盡數誅殺。

當時的宗像氏貞只有七歲,尚未元服,稱幼名鍋壽丸,不難想像這血腥事件背後是照葉夫人和陶隆房的主意。若果陶隆房沒有與大內義隆爭權的野心,或者對大內義隆沒有很深的恨意,也許不會如此趕盡殺絕吧。

五、黑幕說

與大內家相關的外部勢力,有大友、毛利、尼子和幕府。幕府與大內家關係密切,而尼子家亦勢難慫恿陶隆房叛變,因此大可將這兩家排除在外。

大友家是北九州強力大名,百餘年來與大內家時敵時友。儘管大內義興將女兒嫁給大友義鑑,亦無助於兩家和好,因為雙方圍繞北九州領地有利害衝突,已歷數代,大內義隆欲佔據豐筑之地,少貳資元則聯同大友義鑑一同抵抗,不過到底大內義隆手段高明一點,拉攏了少貳家的重臣龍造寺家兼(當時已屆八十高齡),令少貳資元失去反抗力量。大內義隆在天文四年(1535年)取得大宰大貳職位後,大友義鑑也失去作戰的立場,後來與大內家和睦。

大友家覬覦大內家在北九州的領土,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據《大友家文書錄》,天文二十年(1551年)陶隆房在叛變前曾致書大友義鎮,明確要求在成事之後,能讓大友晴英(義鎮之弟)繼承大內家業。選擇大友晴英的原因,固然是因為大友義鎮和晴英兄弟是大內義隆的表親,血緣比較接近。無獨有偶,此前一年,大友義鎮家臣突襲義鑑居館,殺死其異母弟大友鹽市丸,砍傷父親義鑑,用暴力奪得了實權(即二階崩之變)。不知陶隆房看上大友家,是否與該事件有關?

大友義鎮對於陶隆房的計劃,有很矛盾的回應。《大友家文書錄》記述當時大友義鎮喜出望外,爽快答應陶隆房的要求;但同文書錄另一份文書則記載,大友義鎮不太情願讓親弟弟繼承大內家,認為這只是陶隆房的陰謀,一旦陶隆房奪得實權,大友晴英就沒有利用價值,隨時招來殺身之禍,但大友晴英反而很雀躍,認為能擔任亂國的大將是武門的榮耀,若推辭不受則會招致世人批評,有損大友家面目,大友義鎮聽弟弟這樣說,也就無奈接受。

結果大友晴英就昂然到往山口,做陶隆房的傀儡,還賜了偏諱給陶隆房,改名攸陶晴賢;大友晴英自己也改了名,叫做大內義長。

但毛利元就在嚴島合戰後攻略周防、長門期間,曾與大友義鎮協定互不干涉,而大友義鎮竟然選擇見死不救,不對親弟弟施以援手,因為當時大友義鎮專注於北九州的攻略,才任由毛利元就魚肉親弟弟。從結果來看,大友義鎮成功奪得北九州地盤,其中豐前和筑前更是大內家的地盤,其先後次序如下:

天文二十三年(1554年)八月 肥後守護職
永祿二年(1559年)六月   豐前、筑前、筑後守護職
           十一月  九州探題

值得留意的是,大友義鎮獲得九州探題職的同時,也獲得大內家督的繼承權(《大友文書》),即使實際上沒辦法控制周防、長門兩國,但以往大內家在北九州的權益,現在大友家確是掌握到了。不知道這是不是大友義鎮的初衷,假若他在陶隆房叛變時早料到這一步,而選擇讓親弟弟繼承大內家,又故意讓親弟弟被毛利元就迫死,以便承繼大內的家產,那實在是繞了一大圈卻天衣無縫的陰謀詭計了。

至於毛利家,反應卻是直接得多。毛利元就父子逗留山口期間,已得悉陶隆房的陰謀,因而回到安藝後,就誅滅了井上一族,成功確定了主從關係。這兩件事看似無關,但井上一族的「罪行」不是今天才發生的事,而是多年累積下來的惡業,為何毛利元就要在山口之行完結後才清算前賬?我們可以理解為毛利元就相信將有大事發生,而希望在此之前鞏固自己在家中的絕對地位。筆者在談論肅清井上一族的文章中,提到井上家並不完全是毛利家臣,而是半獨立的國人領主,有獨立的財政和外交權力,而其軍力佔毛利家全體的三分之一,若果大內家出了亂事,井上一族和附近的國人領主的動向對毛利家而言就是切身的問題了。故此毛利元就先下手為強,將井上一族誅除,換來家臣的忠誓,被奉為「上樣」,意味著與大內義隆地位相同,不再是大內家的附庸。

此外,當大內義隆自盡於大寧寺僅三日之後(九月四日),毛利元就火速出兵安藝頭崎城,消滅了親大內的平賀隆保一派。事緣前城主平賀興貞從屬於尼子家,與父兄子弟不和,平賀興貞敗亡後,由長子隆宗繼任家督,但是在備後神邊城戰役中陣亡,家督之位理應由其親弟弟平賀廣相繼承,但大內義隆讓他的寵童平賀隆保出任。這平賀隆保出身於竹原小早川家,幼時被送到山口當大內義隆的侍童,很受大內義隆的寵幸;大內義隆對私通尼子家的平賀家懷恨在心,故意讓隆保去繼承平賀家,而平賀一族敢怒不敢言。而大內義隆敗亡後,毛利元就即刻出兵攻擊平賀隆保,扶植平賀廣相繼任家督,時間如此迅速,不能說毛利元就出兵與陶隆房叛變毫無關係,須知陶隆房在八月二十八日舉兵,大內義隆在九月一日自盡,就算毛利元就出兵與攻陷頭崎城都在九月四日同一天完成,那前後僅一個星期時間,毛利元就是在掌握到何等程度的消息後才決定出兵呢?大寧寺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大內義隆自盡的確實消息能否在三日內傳達到吉田郡山城呢?很可能毛利元就出兵時只知道陶隆房舉兵了,而不知大內義隆死亡,所以很可能毛利元就出兵是為了呼應陶隆房的行動而已。

總括來說,大友義鎮和毛利元就都是事先便知道陶隆房的計劃,且為陶隆房的行動「提供協助」,雖然很難說整場兵變是他們主導的,但至少他們並沒有反對陶隆房的計劃,可以說他們是陶隆房的同謀。

以上這五種說法,只是筆者彙整出來的,並不是學界提出的說法。若說目前學界的說法,應是以失寵說和怨恨說為主。其他三點,想來有點牽強,但與事件關係密切,不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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